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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新颜与旧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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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了资料才知道,这是韩国电影史上被翻拍过多次的经典故事,在一切翻拍者都必须面对的、求变而不得的后来者焦虑里,导演自动更换了女主角的国籍、更换了故事发生的国境。
   另外,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的电影,偏偏选择在春意盎然的三月上映,档期与标题正好在时序上构成了对称关系。
   尽管西雅图这座淫雨霏霏的城市也饱和了太多异国的爱情传奇,但毕竟我们已经看惯了金发碧眼的旅行人,偶然遭逢在日出的恒河或日落的湄公河岸,遭逢在吴哥窟、泰姬陵与中国的古城墙下,遭逢在一处处不知名的水上集市与香料市场上,演绎出诸多带有亚洲神秘风情衬底的、“二十四小时的恋情”,那么,这次风水回转,把一场亚洲男女的萍水相逢漂洋过海,挪置在美利坚荒凉而又雾气深重的公路上,不知道算不算对所谓“东方主义”的一种反其道而行的抵抗。
   中国女星配韩国男人的思路这些年用得也不算少,张柏芝与崔岷植、高圆圆和郑雨盛,国族差异、文化鸿沟,最直接的反馈就是对白的困境,最终的策略,无非是把语言的戏份降格到最低,干脆让一切都在眉眼神思中化育于无形,最后告诉你,这是大写意的留白。不过这一次情况有变,导演选择了奇特而狡黠的正面挑战方式:深夜的市场里,没有听众,她一个人说着大段他听不懂的语言,他固执而坚定地用着那仅有的汉语储备(“好”和“坏”)加以评判,她因为他听不懂有了倾诉的勇气,他因为他听不懂却无意中接近了爱情与岁月最形而上的本意——从来没有人可以讲明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甚至好坏二字,都是造字者为了表达便利而草率设下的伪命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两颗心就在这种近似絮叨和无厘头的对话中,各自为对方投下的光影,敞开了一道门窗。
   她的家庭戏弄得不好,世故的兄弟姐妹,在属于东亚文明的和谐血缘表象下,呈以利益至上的各怀鬼胎,有微妙的地方,但放在这样一部电影里,没留下多少玩味的空间,反而与前后的氛围都脱了节,显得唐突了。
   以上种种,构成了《晚秋》或好或坏、或出彩或庸常的局部新意和外围新意,接下来,就是那个耳熟能详的、凭着早已积下的观影经验足以隔板猜物的整体状貌了。
   她是感情受创的保释女囚,他是逢场作戏的午夜牛郎,她和他一同经历长途旅行,她在母亲的葬礼上沉默,在售票窗口辗转徘徊,在汽车旅馆独守孤灯,他在每一个微妙的时间点上出现,领她穿越这座城市,废弃的游乐场,碰碰车上时而自来high时而麻木消沉的情绪切换,假扮夫妻借服务员之口套出她的名字(这一段很有些趣味),假扮夫妻在旧日的负心汉前为她出气(这一段可谓狗血乱喷),从抵押品变成回忆附着物的手表,还有为远处那行将分手的情侣即兴添加的配音游戏,她尘封的情欲与肉体并未开启,他过往曾经历的遭际和当下所面临的威胁并未合盘托出,只有这些或者新颖或者老套、或者深刻或者浅薄、或者浮光掠影或者覆水难收的场景,构成了他们全部的交流,全部的彼此趋近、陪伴、共舞,然后,无非是离开。
   故事就这样讲得有条不紊、中规中矩,或者说,这样以“两颗失落和寂寞的心彼此取暖”为起点与旨归的故事,本身就是有条不紊、中规中矩的。
   当然,如果这故事落在好莱坞那些情节剧狂人手里,“彼此取暖”的结尾,必然是要走向“彼此搭救”的。好在如果毕竟只是如果,这人世间大多数的遭逢,结尾总该是错过。
   她走出监门的那一刹那,弱不禁风的身影被覆盖在高墙巨大的投影之下,这个镜头的暗示性太强——就像那个来自监狱管理方的监控电话,总会如此不失时机,在她每一次想要寻求暂且忘却的节点上,在她尝试把自己重新打扮成光彩照人的橱窗前,恰到好处地响起。
   “我要走了,以后也不会祈祷你的幸福,那是你的事。”“你没那么残忍的。”“我很残忍,完全可以抛弃你。”这些大约是色厉内荏的狠话,做不得真的,但她和他确乎都有自己的宿命,他的是酒色场里恩怨仇情的实体威胁,她的是不堪过往里难于背负的往昔之重。有了这个基调,之前与之后的一切不过是一份恩赐、一场幻梦、一段插曲、一个假期。所以,在这个季节元素并不明朗的作品里,所谓“晚秋”的核心意象,大约只是那一份欲说还休、霜风萧瑟、关河空落的意绪,昔我往昔,今我来思,天际音书绝,把一切交付于窗前一场留白式的喃喃自语,回首萧瑟,也无风雨也无晴。
   对汤唯,我还是继续无保留支持的态度。尽管我也无从判断这类人淡如菊、心若止水的角色设定,对于表演难度来说究竟是福是祸,但汤小姐从来就是擅长在这种平静的气场里,释放出最大的风华和惊艳。于是,她的情绪始终带动着整部影片的节奏、把握着方向、调控着速率,就这样,她的从容优雅,倒挤兑了玄彬某些刻意为之的洒脱与使坏,让后者时不时显得跳戏了——因为汤唯几乎把一切变成了她的独角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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