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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列车》影评:革命已被革命者忘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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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国列车》的全部故事都发生在长长的列车里,封闭的环境,简单的对立冲突,戏剧化的表演,这是舞台,也是世界。列车里包含了贫穷、财富、腐败、权势、暴力、压迫、领袖崇拜、阶级斗争,以及由此而带来的“革命”。这样的文本实在不像奉俊昊会涉猎的题材,过于庞大又形而上的象征主义,架空的反乌托邦世界观,一再变化又张弛不定的叙事节奏,这不是那个我们曾经熟悉的喜欢现实主义和黑色幽默的奉俊昊,貌似高深的主题,不受地域局限的SF题材,完全国际化的演员阵容与制作班底,大量CG特效与好莱坞式的镜头表现,再加上同时期朴赞誉征战好莱坞的《斯托克》,这是韩国的顶级导演们,以及其身后的韩国电影产业,向世界发起冲击所吹响的号角。
  
  《雪国列车》几乎是从一开篇就直切主题,简单地通过画外音交待背景,冲突便突然地发生了。故事从最后一节车厢也就是最底层的居民开始,在这里,对峙是提前预设的,没有过多交待个中缘由,亦没有太多情绪铺垫,导演只简单展示了暴力机器的残酷,以及底层居民不见天日的苦难生活。以孩子们被无情掠走为爆发点,蓄谋已久的革命就这样突然开始了。
  
  然后,如同闯关游戏一般,在神秘的安全工程师“南宫”协助下,暴动的乘客以车头为目标,逐一攻破各节车厢,不断向目的地前进。这其中必然少不了大量的暴力戏码,对不同属性车厢猎奇般的风情展示,以及惊心动魄地追击。核心角色也在过程中开始精简与凝聚,但他们的目的至少在进入中断后,就开始变得模糊。一开始,他们反抗压迫与不公,要打破被束缚在底层的命运,还击掌权者的欺侮;继而,他们依靠暴力,打败前来镇压的军队,自身也付出了沉重代价;随后,支撑他们的信念就是往前走,到他们未曾过的,代表着更好生活的车厢,到那个在其它管理者口中神圣无比的引擎车头;然后,他们计划杀死列车的主人,火车的设计与建造者——神圣的威尔福德;再然后?他们要选出属于自己的新领袖。可是,对于如何面对列车所有的乘客,打破固有的分配是必然,怎样处置曾经的富裕阶级和掌权者,怎样设计更加合理又可持续的列车生态体系,消弭已经点燃的暴力之火?反抗者们似乎完全来不及考虑,电影显然也没有想要给出合理解释。总之,杀戮取代了思考,暴力本身成为了革命诉求,杀死旧有权力就是情绪所想要到达的终点。列车在冰雪中飞驰,反抗者们跑得更快,以致于革命本身都被他们甩在了身后。
  
  整个过程中,只有奉俊昊的爱将,韩国影帝——宋江昊所饰演的工程师“南宫”是清醒和理智的(虽然大部分时间角色都是一副磕了药晕乎乎的样子)。只有他注意到了车窗外细微的变化,以及火车困局的现实。无论贫穷富有,无论是车头车尾,所有人都是被困局在铁片列车中的囚徒,他们的世界只有这一列永不停歇的火车。一部分人努力想要维护所谓的“平衡”,不惜施以残忍;另一部分人想要更加好的生活,同样依靠着暴力,而他们最后都陷入了不知所措的迷惘,看不清出路和方向。
  
  这大概就是电影的全部了,再多说一点便会有剧透风险。一则故事情节极其有限,大量的篇幅都留给演员抒发情感,或者导演展示暴力美学。同时,电影最后也算是玩了不大不小的反转,然而几乎都没有超出观众的预想,主题升华的高度有限,便只留给了观众一串意犹未尽的疑问。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前半段推进迅速,观众是匆忙代入,却也能渐入佳境。尤其是列车中部双方对战一场,战前紧张情绪铺设到位,节奏张弛有度,情势随外部条件影响一再改变,黑暗中的屠杀以及“革命火炬”的点燃接力都是非常有心的桥段设计。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双方对战到最紧张时刻,在列车经过叶卡特琳娜大桥时,镇压者突然高喊18周年快乐,双方都停下了战斗,居然有了片刻平静的欢愉。随后,伴随着主角们逐渐向车头突进,在解决掉大弗兰克的追杀后,电影的节奏再行将进入传统意义上的最终高潮时,忽然缓慢了下来。先是柯蒂斯在车头门口与南宫漫长的一段对话,讲述了此前发生在末尾车厢的残酷往事以及与吉列姆的渊源,随后又是在进入车头后聆听终极反派威尔福德喋喋不休地唠叨了好一通关于列车的生态平衡、伦理道德以及人性救赎,在这近20分钟的时间里,镜头固定在克里斯欧文斯胡须拉茬的脸上,固定在宋江昊的大饼脸上,固定在艾德哈里斯老态龙钟的脸上,也许这是观赏演员们绽放演技的大好时机,台词似乎也充满了机锋和寓意,但对于多数想要看一部科幻大片的观众而言,这不啻于是一记从暗中敲来的闷棍。反派没有那么强大,更没有那么十恶不赦,而好人似乎也不是好得那么纯粹,观众们积攒的情绪到最后被拖沓的节奏拽得一泻千里,纵然结局的雪崩与脱轨冲击力十足,但观众注定难以再被点燃起激情。
  
  这也许是导演除了暴力镜头之外,最为风格化的自我体现。但这种不知是否刻意为之的反高潮处理,对于一部有心向好莱坞制作靠拢的电影而言,无疑都是一种分裂和伤害。在拍摄现实题材时拿捏得当,游刃有余,然而一旦执手商业大作时,就总会出现一现节奏上的不和谐,这样的问题在此前《汉江怪物》时便已经存在,而到了更加国际化的《雪国列车》,也就变得更加明显。
  
  不过即便最终《雪国列车》难以被称为经典,其水准也远在优良之上。精心刻画的列车世界,表现力与情绪都十足的冷兵器对战,电影的一些片段的确让人印象深刻。至于那貌似高深的主题,它只是为电影加持的一道符咒,揭开后,你会发现这部电影既没有超越出《骇客帝国》的社会安全阀设计论,也并不想认真地讨论革命的出路。所以,你大可乐得享受导演所设计的这个比被反对的乌托邦本身更加乌托邦的结局,白雪皑皑,世界纯洁无暇,天真的孩子回归,一切都以不能更好的方式重新来过。只是这样的结局,对比10年前《杀人回忆》中,宋江昊那张疑惑又失神的脸,又或者《母亲》里,金惠子在夕阳中疯狂起舞的剪影,双脚离开了土地的导演奉俊昊,在这庞大的叙事与资本牵绊中,曾经的灵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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