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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焰火》影评:纪念都曾有过的,欲望与背叛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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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刁亦男担任导演,廖凡、桂纶镁、王学兵、王景春、余皑磊、倪景阳等主演的电影《白日焰火》,因其刚刚在柏林电影节夺得金熊奖(最佳影片)和银熊奖(最佳男演员)两项殊荣,一经上映便得到了国内观众的广泛关注。作为中国电影类型片的探索代表作,《白日焰火》通过看似错综复杂的碎尸案,透视当今时代小人物的美与丑、善与恶,以及在欲望、背叛和正义的特定主题下,每个深陷其中的角色,所做出的出于内心的选择。
   故事情节并不复杂,概括来说就是一只残破的手臂引发了一场血案,五年来一直没破,还导致两位警察牺牲,一位警察颓废了(因为战友牺牲、受伤、酗酒和离婚)。但这个颓废的警察,后来看上了受害人的妻子,一直跟踪她、接近她,甚至占有了她。然而,在与这个女人周旋过程中,警察渐渐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触目惊心的真相即将水落石出。最后,在爱的欲望和正义的守望之间,他先选择了前者,然后选择了后者,解脱了、开心了,也就结束了。
   话可以这么说,但故事不能局限于表面。当我们观看《白日焰火》,体会到了层出不穷的性欲、各怀心思的追赶、无以言表的悲伤、岁月流淌的破碎、深陷夹缝中的背叛、欲语还休的真诚和耐人寻味的荒诞——其实,这一切,终归是人性,逃不出爆发与灭亡。
  
   看过《钢的琴》的人,都会对其中的东北场景印象深刻——昏暗、衰落、模糊、破碎、颓废,甚至是绝望的气息。而《白日焰火》则将这种场景色调的设置“发扬光大”,并通过现代风格和国际范儿的配乐(多是交响曲),来衬托和深化故事的悲剧色彩,形成强烈反差,营造出荒诞、神秘和绝望而不失温暖、关怀和光彩的氛围。导演在其中运用了很多时空转接、象征和隐喻的手法(比如在街道办公室哭泣的女人、那匹主人失踪的马、围观杀戮的理发厅的人、张自力示范灭火等),并通过一系列跟踪性的长镜头(甚至是故意放慢镜头所呈现的进度),让观众借着这股惆怅感和神秘感,对剧情发展和主题浮想联翩,并通过演员的表演,分析和体会每一个细节,走进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
   在《白日焰火》中,廖凡扮演的就是这位颓废、落寞的警察张自力,狡黠、匪气、猥琐、放浪形骸,却难掩骨子里的不甘平凡与寂寞。在廖凡的表演中,不仅向观众展现了张自力的执着、性欲强烈和玩世不恭,更充分体现其沉沦却不甘沉默、落魄而不失气魄、落寞而不甘寂寞的内心,堪称“浑身是戏”;而桂纶镁扮演的受害人吴志贞,虽少了些东北女子的豪爽和风风火火,却将东北女子细腻、柔情和楚楚动人演绎得淋漓尽致。以前对桂纶镁的印象,就是《不能说的秘密》里的“奶茶女生”,以及益达广告中的自作多情,总感觉她是“花瓶”的代名词。看了《白日焰火》,才真正发出一声感叹,桂纶镁真的很美,一种来源于人性的美,让人沉醉,怦然心动。甚至使观众不敢相信,再度回味电影里的诸多细节,来证明她是否为真正的“凶手”。
   除此之外,王学兵扮演的梁志军、王景春扮演的洗衣店老板荣荣,台词和故事不多,但在表情和动作的零度表演上,细致而出彩。特别是对于获得东京电影节最佳男演员的“小人物专业户”王景春来说,《白日焰火》的成功,毫无疑问地为他已现光明的影视演艺生涯,添了最厚重的一笔。
  
   纵观整部影片,相信看过的朋友都会有这样的疑问:梁志军和吴志贞是否相爱?如果第一个人是吴志贞误杀的,她是否参与杀害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如果她与梁志军是同谋,为什么带梁志军来小卖铺,让守候那里的警察逮个正着?张自力是否“出卖”了吴志贞?张自力和吴志贞的感情,到底应该如何形容和界定?
   对于吴志贞而言,第一个人(酒吧老板)对她的强暴,以及意外死亡,给她带来永远无法抹的阴影,而丈夫梁志军虽然为其“定罪”,但“活死人”的看不见、摸不着,却始终无处不在的折磨,令吴志贞在阴影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为了早日解脱,她选择了出轨,选择了和两位厂里的青年相处,甚至到了结婚的地步,每一幕都让藏在暗处的梁志军,看在眼里。对于梁志军而言,他注定无法给心爱的妻子真正的幸福、温暖与慰藉,但绝对不能容忍任何男人占据他的位置,取代他的幸福。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被干掉,便顺理成章。
   有影评说第二个人、第三个人都死在旱冰场,说明吴志贞参与了对第二个人、第三个人的谋杀,其实这说法并不够准确。吴志贞已经身负一条人命,为啥还要杀与自己无冤无仇的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呢?事实上,这正是梁志军的自尊心在作怪。虽然他不能在公开场合与吴志贞面对面,但他可以时刻监视吴志贞,甚至威胁吴志贞为他做任何事情。所以,吴志贞顶多是在梁志军的逼迫之下,带着这二位了旱冰场。至于具体实施,则是由梁志军一人完成。这也说明,在目睹诸多爱人被梁志军干掉之后,她的内心已到了极度崩溃和痛苦的边缘——她已对梁志军死心,可就是摆脱不了梁志军的控制;摆脱不了梁志军,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爱、良心和欲望,则让吴志贞在命运的迷途中,接受绝望的沉沦。直到,张自力的出现。
   经历了太多破碎和绝望的吴志贞,内心已相当敏感。她看得出张自力对她有意思,甚至清楚眼前这个落魄、猥琐的男人并不简单。但她一开始并不希望张自力卷进来——给他写纸条,让他别跟着她,不是从心底里的拒绝,而是她知道背后始终有一双眼睛盯着她,不希望又一个男人成为那双眼睛下的牺牲品。但廖凡的强烈攻势,让她感受到久违的温暖与冲动。她决定答应与张自力一起滑旱冰,试试他的真心。她知道,梁志军一定会跟踪到底、下毒手,但她已经做好了与张自力赴死的准备——如果张自力是真心的,一起死了又何妨,岂不是真正的解脱?
   但队长的一声提醒,没有遂了吴志贞的心愿,也没有让梁志军的阴谋得逞。队长随后被梁志军杀死,梁志军暴露了。之后便上演了梁志军与吴志贞的真正见面,并一起小卖部的桥段。其实,当吴志贞终于知道张自力的“警察”身份时,她明白机会来了——既然梁志军暴露了,就干脆把梁志军推向警方,让他继续“顶罪”,自己也好痛快和解脱。在她的内心深处,从梁志军成为“活死人”的一刻起,她知道自己不再是过的那个自己,梁志军也不是那个她熟悉的丈夫。她不可能接受现在的梁志军,因为她不可能理解梁志军的心甘情愿,在自己的眼里却是满目疮痍、无底深渊。然而,梁志军真的死了,她心里没有一丝痛快和解脱的感觉。或许她的良心还未泯,内心满是对丈夫的愧疚;或许她早已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对于张自力是否“出卖”、“背叛”了吴志贞,我们注意到一个细节——在摩天轮上,张自力指向远处的“白日焰火”酒吧,又说了句“我是来救你的”。那一晚,吴志贞放下矜持和敏感,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张自力。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判断:吴志贞很清楚张自力叫自己来的用意,她已经知道事情终究是捂不住的。既然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为什么不此时此刻让自己彻底疯狂、放纵和解脱了呢?当然,她不想就这样承认罪过、失自由、束手就擒,但她看到皮氅后,就明白了什么。她知道抵赖已经毫无用处,既然张自力想救赎自己,就让一切重见天日,好吧。所以,张自力最后的“背叛”,其实应该看作救赎,外加正义的守护,而对于吴志贞来说,因为爱,因为欲望,因为良心,因为承诺,她选择了两厢情愿。当张自力在舞厅里像精神病一样乱舞,在小区房顶上噼里啪啦放焰火。这在张自力的心里、吴志贞的眼里,都是心灵沉疴的解放、自由光明的希望,也给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带来陌生、久违而并不遥远的活力、色彩与动感。
   久违了,重逢了,也就释然了,微笑了。
  
   话说写到了这里,应该是尾声了。但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
   我们再退一步,吴志贞是否可以一直继续抵赖下?当然可以。现代技术可以证明骨灰属于第一个人;皮氅和酒吧老板娘可以证明她来找过第一个人,但始终没有任何直接证据来证明是她杀的。而且,梁志军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她可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梁志军身上,只要没有新的确凿证据,警察又奈她何妨?可吴志贞就这么承认了,这又是为什么呢?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啥是活罪?不是作用在肉体上、性欲上的痛苦,而是心魔难除。
   有影评还说,第一个被杀死的人是冤死鬼,但我觉得这个人才是整部影片所展现的悲剧的罪魁祸首。若不是他因为皮氅的一处破损而步步紧逼,若不是他对吴志贞产生歹念,接下来的一系列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当我们这部电影做“性”元素方面的各类解读时,有没有想过导演给我们展现的,真的是性欲本身吗?其实,《白日焰火》的每个角色(包括打酱油的倪景阳),都是我们每个人的人性——为了追求欲望而不择手段,为了利益攸关而自相残杀,为了不可告人而铤而走险,为了掩盖罪恶而遮遮掩掩,为了不堪回首而自甘沉沦、自吞苦痛。终于,我们忍不住了,就在沉默中爆发,或者在沉默中灭亡,或者同归于尽。这就是人性——屈服于沉默,却骨子里不甘于沉默,最终在欲望与罪恶的交织中,铸就了无数个撕心裂肺、支离破碎而永远是轮回的悲剧、扼腕。
   不过,这里唯一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就是王景春扮演的洗衣店老板荣荣。吴志贞被警察带走时,荣荣把围巾送上,还对吴志贞的好念念不忘。望着警车远,荣荣感到迷惑、无奈与感伤;看着荣荣远望的身影,我体会到的,则是不由自主地叹气,和无限怀念的昔日,遗失的美好。
   她,的确不属于你,但希望、白日和焰火,并没有抛弃,最执着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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