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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焰火》被摧毁的高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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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其说这部电影的主题是爱情,不如说是“罪与罚”式的内心剖白和解放。
  
  寒冷的北方小城中,人们生活单调,继续着他们的生命。可想而知,神秘,冷淡的单身美人必然成为小城中男人们的梦中情人,亦即欲望的投射对象。电影给吴志贞的第一个镜头是机位自下而上移动的大白腿,而她骑自行车时,“上半身是不动的”。这种高贵的气质,迷离忧郁的神情在这个城中显得突兀,破坏它比呵护它更能令文化程度不高的男人们获得成就感。
  
  面对经年累月的骚扰,吴志贞一个人绝望地抵抗着。她无法寻求任何人的帮助,也不能倾诉。因为她必须保守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使她无法寻求正常的两人关系,享受“有人在身边”带来的安全感。每一段仿佛能走进阳光之下的关系,都被某个幽灵般守护着她的死神断送——那就是她的活死人丈夫。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死亡阴影笼罩下,吴志贞和没有身份的梁志军都慢慢变得扭曲。或许在梁志军看来,每一条人命都是维系他和吴的最后的纽带,而在吴看来,一开始或许存在的感激和歉疚,慢慢变成了对梁的恐惧——因为血流得太多了。
  
  当情感必须以生命作为砝码来证明,整件事情只能走向悲剧的必然。处于漩涡中心的吴无法摆脱,她只能选择:继续保守秘密,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或者坦白一切,寻求内心的解脱。影片让她选择了自首,但本片最大的吊诡,或曰硬伤,或曰艺术特色就在于,没有任何明确的提示告诉我们吴志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内心的转变,决定放弃自己的自由。是在她在警车里出卖前夫之前还是之后?这个时间点的模糊使我们无法推断她出卖丈夫的动机。在旅馆里她躲避着丈夫的抚摸,并肩前行时手指躲开手指,身体上她已经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人,情感上也自然是陌路。
  但说她狠毒,她也不像,她本可以在梁被打死之后,推罪给他,自己继续生活,但她却选择在摩天轮上与张自立渡过最后一夜,而后自首。在失梁之后,她彻底成了一个人,没有了暗夜中的守护者,却还要面对没有尽头的生活,老板的骚扰,连张自力的接近甚至都使她受惊如一只炸毛的猫。然而她又何尝不知张自力的动机不纯?她是否在这个时刻才决定放弃自己的自由,承担那被担负起的罪?她当然也知道自己和张自力不会有结果,但她将张当做了最后的出口。因为只有张近似于一个英雄救美中的英雄,可以不在乎她的罪,而仅仅将她当做一个背负了太多过的女人。于是她穿上红衣,在摩天轮里主动亲吻张,眼神是决绝而有预谋的,最初的释放成为了最后的告别,两人的厮缠近乎扭打,看不到任何温情可言。他们共享的绝不是爱,倒不如说是对这个世界共同的愤怒与无力感。
  
  有趣的是,整部片子充斥着欲望被压抑的映像:办公室里的马,街道的防火演习,穿别人的裙子的妓女,沉浸在浴缸中的老板娘。似乎在座小城里,一切真正的情感都显得突兀苦涩,以至于必须披上另一层外衣,用缄默,用谄笑,骂骂咧咧的口吻,顾左右而言他的眼神。只有在夜里,在夜总会里,在霓虹灯中,在这些人工营造,格调拙劣的设施里,情感才能找到它们的面具,而温柔则像高贵一样,难得,并且终将被摧毁。
  
  这是法律的胜利,却不是人性的胜利。正如荒谬的白日焰火,无法调和美与善。一如我们的当下,内敛成为习惯,绽放却值得唏嘘。然而再深一步说,我们无法要求创作主体对这种现实提出可能的改良方案,因为我们都一样深知,处于当下的人,只能像糖炒栗子一样在现实中翻滚,并且无能为力地服膺于所谓的集体主义的逻辑,就像张自力最后所跳的癫狂之舞,纯乎肉体能量的发泄。
  甚至,即使给影片硬安上一个光明的尾巴,让男女主角逃逸出城浪迹天涯,或者让张自力等待吴志贞出狱归来,在艺术上也只会显得生硬而愚蠢。所以最大的讽刺在于,我们仰望的较高的精神境界和对人性的关照,即使仅仅表现在电影中,都不能服众。如果说创作艺术的过程是自我复现,那么我们真正相信我们所表达的事物吗?这也正是人们宁可选择娱乐至死,也不愿臣服于主旋律式的洗脑之原因。但可惜的是,真正能够感人的人性光辉,也在过多的笑和刻意的不严肃中,被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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