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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音师》紧张与平衡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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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音师》我看了两遍,它毫无疑问是一部十分有趣的电影,尤其是对于那些喜欢探究电影细节的人来说。然而,我虽然感到自己无比关心主人公的结局,但是从我的理解与感受来看,又似乎是最不关心他的那一个。要说明这一点,有赖于我基于自己的盲点来阐发一下电影的情节,但对于那些追求细节的观众来说,这概括是不会有损于观影的乐趣的:
   男主人公阿德里安是一位假扮盲人的调音师,他意外成为了一桩凶杀案的目击者。在发现尸体的瞬间,阿德里安凭直觉做出反应:继续像盲人一样演奏以求苟全性命。
  然而一旦做出决定,回头就太迟,阿德里安直面尴尬的处境是,这个女人在站在他身后持枪威胁他之前,就已经强迫他脱掉身上沾满血迹的衣物了。一个躲在盲人身份下的偷窥者,成为了牺牲品,暴露在另一个人的目光之下。他继续着演奏,期待伪装不会被识破,只要钢琴声不停下,枪声也许就永远不会响起……
  电影字幕就在这样的美与死的盲目对峙中毫无预兆地出现,每次看完我的心情都很沉重,但是结尾确实处理得很好,它几乎达到了一个完美的状态。
  最后的紧张状态让我想到的是写作。(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是每一个写作的人,背后总有一个假想敌。其实重要的不是它是否真的在那里,而是你相信它在那里。这种紧张,归根到底是个人与生活的紧张,或者更抽象一些,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所怀有的美的原型,是至美、至善,是幸福与它们的反义词之间的紧张,而背后的枪口,就是生活。我相信严肃地思考过写作的意义的人还会有更加不同也更加具体的描述。当这种状态被突然放大,突然停止,近乎无止境地索取人的关注与思考的时候,它带给我一种近乎狂喜的感动与过度的心悸。
  这种紧张状态维持了一个平衡,在对抗的这一头,它是枪、死亡、毁灭、静寂,在另一头,它是钢琴、生命、存在、乐声。这种平衡状态的维持,其实在于弹琴者本人的信念,这个念头在主人公意识的独白中一闪而过,但却不应该被忽视,“自我开始弹琴起,她就没再动过,如果我一直弹下,她就不会杀我。”这句真正发挥平衡作用的话不应该被放过。因为凭什么呢?凭什么弹琴的时候她就不会开枪呢?又回到了问题的最初:在于我们相信。也是因为这种感同身受的“相信”,才让那些和我一样疑惑于阿德里安命运的观众,与导演合谋,完成了那样一个长到没有尽头的电影结尾。
  而对于写作者来说,一条发挥平衡作用的信条可能各有差异,依然,重要的不是这信条是否牢不可摧,而在于此人选择“相信”,相信这条件、这筹码,它脆弱却足够支撑一个人写作的生命。这样的信条帮助我们对抗恐惧,或者说是缓解恐惧。而至于这对生活的欲望是什么,我想更多的还是说不出,它无可触碰却又满灌宇宙(“我希望罗马阔大无边的尊严,有如正在演奏的天体音乐一般,既难以感触又满灌天宇,从而扩展到所有的人”),“生命力不能被触碰到,但通过绿叶可以看见”。它是存在着的,起着和这句话一样的作用——“如果我一直弹下,她就不会杀我。”——真是一个绝佳的心理模型。
  我永远羡慕那些不需要思考自己为什么写作而可以不停地写下的人。或者更好的状态是,不知怎么开始写了,又不知怎么停下来了。我见过生活中,有人因为创作的平衡被打破,也就是弹奏停止,而产生的对枪声想起的惶惶——即使她根本不知道那危险是什么,是否可以克服。我试图劝慰她,但是我没法编出一个借口,我自己亦是一个被放置在紧张的对抗中的人,这种紧张与平衡也许是永恒的状态,正如影片戛然而止的时刻带给我们的幻觉那样。我也不可能劝她停止写作,正如对生的欲望是无法阻止的。我们都已经失了走出这个房间的勇气了是么。这是人性的第二个弱点。
  那些痛苦的写作者,不仅是用谨慎的双手在弹奏,以与伟大的生活所暗示的一切美与希望相应和,同时也竭尽全力抵御身后的那种督促的力量。应该欣赏,也应该同情。并且惋惜,那些不幸陨落的人。话题进行到如此沉重的此刻,(www.diudou.com)那么就重新设想一下吧,从阿德里安无法回视的姿势来猜想,“自我开始弹琴起,她就没再动过,如果我一直弹下,她就不会杀我。”这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也许对准我们的枪,会在厌烦之后,或者并不厌烦,只是毫无理由地毫无征兆地响起,又也许在我们停止弹奏的刹那子弹随即飞来呢?也许那所谓的武器根本起不到致命的危险呢?——又如何呢?逼问至此,我想,也许真正的美就是,努力与内心的暴力合作。
   走进了这个房间的人,是多么单纯地在对待自己的一生。而这场无与伦比的对决的开始,无非是因为他们“相信”,这是本性里便无可更改的东西。也即对阿德里安来说,致命的错误在于最一开始的选择:继续像盲人一样演奏以求苟全性命。说实话,这个出于直觉犯下的错误我一开始并未察觉——这也是我说我是最不关心主人公的人的原因。这出于本性的错误有多难发现——发现了也无济于事。也许这部天才的电影区分的,正是甘于自我欺骗的人,与敢于直面生活的人。至少我是前一种人。
   在诸多的影评中,这样一条最得我心:“片尾那个瞬间,美和死,形成盲目的对峙;自欺和欺骗、死者和生者、可见(面前)和不可见(背后),形成博弈的平衡。这是一个不可化解的原型式的时刻。”——by黎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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