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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姆斯.迪恩》孩子,诗人与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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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詹姆斯.迪恩,是在北京国际电影节上。人们说他是时代偶像,但那时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头发蓬松,凌乱之中有火焰的规整,眼神忧郁,笑嘴角翘起来,哭不动声色流泪,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身上带着一把折叠刀,衣服破了口子,穿红色外套,牛仔裤,用食指和中指夹烟,嗓音独特。飙车,打自己的父亲,和同伴躲在一座废弃的古堡,等结局降临。
  
  这个形象浑然天成,从五十年代跨越至今,仍旧迷人。我早过叛逆期,不再崇拜一个偶像,或者热衷发表见解。迪恩那时跟我一样大,24岁吧,还很任性,有些神经质,是一个愤怒的青年。那时美国是怎么称呼他们的?“垮掉的一代”。
  
  说实话,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深。听到有人将他与玛丽莲.梦露比较,虽然我对梦露的了解,仅限她的样貌,但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物,是要有多大的魅力。在银幕里,我只看到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他做尽坏事,只想让故事里的父母关心他,让电影外的观众喜欢他。
  
  后来我在网上搜他的名字,发现他跟球王乔丹,歌星猫王,作家海明威,总统肯尼迪等名人并列为“美国十大文化偶像”,评选标准是:不管喜欢还是憎恨,人们只要提到他或她的名字,就会联想到美国。这十个人物的气质综合,组成美国的精神版图,知道了詹姆斯.迪恩,我对美国的了解,可以说又增进一分。
  
  如果说乔丹负责励志,梦露兜售性感,那詹姆斯.迪恩,他就传授离经叛道。每个青年都有叛逆期,而叛逆出动人,叛逆出榜样,除了有一个好看的脸庞,还需领略过绝望。年纪轻轻,要说有什么真正的绝望,无非就是多舛的童年。
  
  1931年2月8日,詹姆斯.迪恩出生在印第安纳州马里昂市,一位牙医和农场主女儿的家里。迪恩生性敏感,在母亲的影响下,对诗歌和艺术产生浓厚兴趣。有一次,妈妈让他给爸爸朗读一首刚学会的诗,他喜滋滋地站立,刚念几句,就被爸爸冷冷的声音打断:“你没看到我在看报纸吗?”
  
  九岁的时候,母亲患癌症世,迪恩了叔叔的庄园生活。走的时候,爸爸连亲他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仿佛来火车站送他已是恩赐。上车前,小小的迪恩跑回,抱着爸爸双腿,爸爸说,我会看望你的。却从此在他的童年缺席。
  
  成名后,迪恩带着摄影师朋友回到庄园,摄影师要给迪恩拍几张“代表作”,迪恩来到一处地方,躺进放置在那里的一副空棺材里,让摄影师感到震惊。摄影师不知道,在迪恩童年与少年的分界线上,他曾经在孤独的火车之旅中,躺在母亲的棺材旁,喃喃着一些想她的话。
  
  荒凉的生活场景,加之缺爱的人生,使敏感的少年,将自己的领地隔成孤岛。事实上,没人能与他形成长久的亲密关系,刚到好莱坞的时候,他随身带着一把枪,沉默寡言。拍电影的间隙,会在半夜独自一人开车田野捉野兔。在拍一场与父亲斗争的戏时,他不按剧本走,情到深处,自成一派,效果惊人。这个段落后来成为“方法派”的经典案例。导演喊“cut”,他走不出情境,躲在幕后流泪。一部电影拍完,他在影棚恋恋不舍,因为这部电影已经成为他的“家人”。在《巨人传》里,跟当时名气如日中天的伊丽莎白.泰勒对戏,身体僵硬,发挥不出水平,突然在排练台上当众脱裤撒尿。对此他的解释是,如果我能在台上做出这样的举动,那就没有什么做不出。他有时太冷峻,有时太热情,有时太温柔,有时太怪癖,有时又太狂妄,像将各色油漆混合一起,泼向墙壁,呈现出一种绚丽惊艳的图像,但这样的图像只能摆在艺术馆里作为展览,如若成为家中装饰,恐怕不好消受。
  
  爸爸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冷淡?这是迪恩一直以来的谜。他渴望爸爸爱他,哪怕一句问候。《伊甸园之东》上映前,迪恩跟导演邀请爸爸参加首映礼,被婉拒掉。想跟爸爸谈谈,继母说他不在家,但迪恩知道,爸爸就在房间里。他做了这么多努力,或许就是想让最亲近的人引以为豪,无奈俘获万千宠爱,却仍旧不得一人欢心。
  
  或许是这种与生俱来的冷气质,他生平饰演的三种人生,都与“缺爱”相关——他脆弱,敏感,放肆,邪魅,甚至癫狂。在《伊甸园之东》的结尾,他饰演的青年卡尔,犯了大错,使父亲崔斯克诱发脑溢血,女主角在病床前,向病人说了一段精彩的台词:
  
  “不被爱真的很痛苦,那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了。那会让你又坏又残暴,而那正是卡尔的感受。你从没有爱过他,你也从不要他的爱,你从未对他抱有什么期待,卡尔要离开了,但在他走之前,他做了一件很坏的事,崔斯克先生,我不是要你原谅他,你必须给他一点暗示,让他知道你爱他,否则他永远不会成人。他会永远觉得罪恶和孤单,除非你能释放他,我爱他,我要他完整、坚强,而你是唯一能让他成长的人,请你试试吧,只要让他为你做点事,让他帮你,这样他才知道你爱他。”
  
  我们要被爱过,才会爱人。我们知道爱的力量,它能化解一切争端,安抚所有伤痛。与父和解,是大多数人成长的必经关隘,通过这道门,青年才能成人,将怨念、愤恨、孤独和不甘心,封存为记忆,得到彻底解放。父亲将迪恩拒之门外,相当在他的成长路途中,竖立一堵墙。他在这几种情绪中徘徊,不管跑得多快,站得多高,热闹都是空虚的。
  
  这绝望,混合着迪恩的敏感,转化成他的天才。在一次采访中,他说道:Dream as if you'll live forever. Live as if you'll die today(以永生的气魄构筑梦想,用末日的心情活在当下)。他真的耗尽全力活,将自己生命烧成灿烂烟火。别人用半生走的路,他一年就走完。1955年,他拍了生平三部电影,部部卖座,从无名青年到全球瞩目,也是在这一年,他飞车撞向另一辆车,当场死亡。“生亦放纵,死亦匆匆,唯留青春遗容。”
  
  传奇人生就是这样,短暂,却秒秒惊心,生前都是故事,死后留下谜。主演的三部电影,引起影迷狂热,据说《无因的反叛》公映时,年轻的鲍伯.迪伦一连看了四遍,好莱坞的一家服装店接到千余张订单,要求定购迪恩在影片中穿着的红上衣。安迪.沃霍尔说,“詹姆斯.迪恩一共拍了三部电影。不过,即使他一生只拍一部电影,他依旧是50年代最伟大的男明星。……他成为我们的英雄的原因不在于他的完美,而在于他完美地呈现出了我们这个时代被损坏然而美丽的灵魂。”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在王家卫导演的《阿飞正传》中,这句台词被当作张国荣人生的写照。其实《无因的反叛》的另一个中译名,就是《阿飞正传》,而张国荣也曾说如果能挑选自己喜欢的年代,他会选择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和詹姆斯.迪恩生活在一个时空。
  
  在迪恩世前不久,他在爸爸家门口静候,爸爸终于同意跟他谈谈。爸爸说想搬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因为周围都是迪恩的新闻。迪恩向他抱怨,为何对他如此冷漠,“你不是我的父亲吗?”
  
  “我不是,这是你妈妈跟我生活了九年之后,在世前亲口告诉我的,她向我坦白,我可能不是你的父亲。她十八岁的时候跟一个有家室的人约会,后来才跟我结婚。你母亲很有勇气,而我自尊心太强,提不起勇气原谅她。我眼中看到的,是一个欺骗我的妻子,而我也欺骗自己,没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儿子。多年来这样对待你,我很抱歉。”
  
  死或许不是迪恩人生的句号,爸爸说的这段话才是。
  
  
  未成名时,迪恩参加一场演员面试,另一个面试的演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还没决定,詹姆斯.迪恩,吉米.迪恩,拜伦.迪恩,拜伦是中间名。”
  
  “用本名吧。吉米太孩子气,拜伦跟英国诗人同名。”
  
  迪恩接到:“而詹姆斯是王者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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