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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的浪漫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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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神》是由三位不同国度文艺片导演执导的爱与欲相关三个小故事的组合。我只是为了张震和墨镜挑着看了王家卫的《手》。
  一样是王家卫喜爱的上世纪民国香港背景,一样是浓郁暧昧的小资情调。这次的故事脉络简单,叙事很稳,没有了那么多代表性象征意味的跳跃镜头。
  张震饰演的小裁缝小张因为年轻时懵懂的“处男情结”爱上了巩俐饰演的交际花华小姐,于是延续了一场近二十年的求不得。华小姐先是轻佻的一句话“没摸过女人, 怎么做裁缝”,紧接着一双技艺娴熟的女人的手让青涩的小张轻而易举达到了人生极乐。他一直为她做旗袍,了解了她每一分身材的变化,也知悉了她从青春华年到衰老窘迫的人生历程。他一直是个局外人。影片结尾交际花病了,只有小裁缝陪她度过人生最后的关头,她问他“你还记得我的手吗?”她什么都没了,只有这双手,帮他最后纾解一次欲望。最后,小裁缝终于吻到了她。
  
  在王家卫这部影片中,“手”是欲的表现,没有大胆放肆的裸露镜头,却将欲表现得无比缠绵。
  开始的镜头中,一只浸透风尘的指甲鲜红的手抚上年轻鲜嫩的少年光裸的腿,仿似娴熟地采摘一枚垂在枝头的鲜嫩果实,青春正华年,暧昧娇啭的粤曲绵延不绝。片中的大部分欲的描绘都是中国式的含蓄克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在昏暗画面中不经意流露出时光的痕迹。
  华小姐甫一出场是情欲之后的风韵照人,之后的旗袍色调愈发昏暗,脸色愈发苍白,时间的洗劫之后,她什么也留不住。而后高级交际花沦落为妓女,在海边寻生意,大雨滂沱中与客人在逼仄的小旅馆发出嘶吼一般的晃床声,那无力蜷曲的脚趾,象征着被生活凌虐着的绝望的欲。
  小裁缝的手不会那么放纵,却依然深情款款,他最靠近的一次是她颓丧之时,“不用带量具了,你的身体我太了解了,我用手就可以量出来。”他用手丈量她的身体,纵使他们都明白,她无法再穿上这些旗袍了。他最释放的一个镜头,只是对着给她制作的一身旗袍,用手一寸寸地抚摸着,仿似真的能触到她的身体,在裁缝店的灯光下压抑地精神高潮。
  最后,病中的华小姐依旧憔悴地美,她身已残颓,只余一双苍白而依旧指甲血红的手,痛心地给小裁缝重温一场他不愿放手的旧梦。
  
  两位主角的表演可圈可点。
  张震在银幕上仿佛是天生的守望者。他英俊外表下杂糅的理想主义少年气,大概是那么多大导演着魔似的让他扮演那么多一生守望的悲情人物的本因。
  那时候他28岁,他饰演的小裁缝小张从青涩走向成熟魅力都很有说服力,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即使外表长大成人,抽起烟来的气质勾魂摄魄,那双眼神也依旧纯澈如少年。大概是男人心里永远都保存有个少年的梦吧,才令眼神在看着华小姐时永远纯澈如瑰宝。他与她是有着鸿沟的,小裁缝养不起交际花,卑微执着的少年心思也挽留不住风尘放浪惯了的飘荡灵魂,因为不能,所以不敢。纵使在潦倒之后,交际花还是个触不可及的梦。
  他们像老友一般地重逢之时,她问他:“讨老婆了没?”他自嘲地说:“没人要。不如你给我介绍?”她说:“那我介绍自己吧?你不会嫌弃吧?”他目光灼灼,好像整个屋子都亮了。随即她便像忘却了这句话一般地开始重蹈往日的轨迹:”可不可以再帮我做件衣服。有个老顾客从美国回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那双眼中的光一下子全部熄灭了。但小裁缝依旧用他沉稳好听而温驯的嗓音说,”好。“
  巩俐的演技好得不像话,气场强得不像话,于是也美得不像话。她饰演的交际花放荡华艳而大胆,出口便是底气十足咄咄逼人。
  她年华正好时,看着青涩的小裁缝被迫听墙角起了反应便起了逗弄的心思,”把裤子脱了。“从这一刻起,这场爱情的所有主动权,就被这个强硬的女人攥在了手里。“那好,你记住,你的师父老了,他说,你有出息,有一天你也会做衣服。记住现在这种感觉,这样你才能做出漂亮的衣服。”华小姐那么多的风月里得出的人情技巧,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个少年的所有心思,因为这句话,还有那双手,小裁缝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心意。
  交际花华小姐是浪荡而飘忽不定的,可是自尊与骄矜却根深蒂固,她的言辞似乎永远都硬气到近乎粗粝。她一步步地向生活退让,与旧恩客大吵之后依旧对着镜中的自己摆出风姿卓然的模样,沉浸在骄傲的假象里。连用电话挽留恩客的时候,都不愿显得自己屈居人下。而直至最后,被病魔袭击行将就木的她才终于承认:”我什么都没有了,以前的资本都不能用了,只剩下这双手了。“她不爱小裁缝么?到这一刻似乎有了解释。无论是出于不愿意玷辱小裁缝的纯洁,还是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条爱情真理。
  华小姐也是个寂寞寥落的爱情失败者,她一直知道也感激小裁缝多年来相伴的柔情,她只是不甘也不能彻底输给生活,最后她选择输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爱与欲,最后也只是逼仄小旅馆中伴着病痛、泪光与挣扎的一个绝望的吻。
  值得一提的是,张震经过演绎《手》之后对巩俐赞不绝口,从此明白了什么才叫演戏,什么才叫演员。“她是天生的演员,光打下来的时候,每一寸皮肤都有戏。”电影的八卦很多,就不提某墨镜在第一场手的戏让张震不穿裤子拍了八小时了XD。
  
  《手》的摄影及意象依然王家卫,也有几分《花样年华》。开端伴着标志性深重悠扬的大提琴古典乐展开一张张古旧的春宫图昭示爱欲主题。永远昏黄暧昧的时代感画面。一盏出现在人物之外暗黄的装饰灯,小裁缝缝制旗袍的台上微亮的照明灯光,从旅店走廊延伸的一盏盏旅行者样的行道灯。还有喜好用镜像中的人物视角将画面与现实感剥离来开。以及用道具和情节表达根深蒂固的人们之间的隔膜。
  《手》的场景很简单,只是裁缝店,华小姐曾经的公寓,之后的旅店,不过三处。但也许是为了衬托小裁缝压抑卑微的心境,他总是在走廊尽头的等候椅上,被条条框框的门廊栅栏一般隔离着。导演似乎吝于给他们两人同一画面的机会。每次华小姐打给裁缝店的电话,永远不会是小张接。以至于他们认识很多年后,有一次华小姐觉得无钱付旗袍账过意不,终于像个朋友似的与小张喝酒,他们俩的脸才终于有点令人惊喜地出现在同一面镜中。
  
  《手》讲述的是以手为主线的爱情,起于欲,绵绵多年后,变为无欲之爱。她的手给他一次欲,他的手报她以一生含蓄而无望的爱。小裁缝是个卑微而有梦的人,他把华小姐置于一个不可亵渎的理想神龛上。在付出与孤独守望中沉沦一生,纵使内心多么渴望放肆一回。
  ”你还记得我的手吗?“
  ”我记得。要不是你的手,我早就改行了。“
  他为她用心地做旗袍,偷偷说小她变化的腰围,不计较她拖欠的衣钱,保存她说自己再也穿不上的每一件衣服,为她在最后的日子里每日交租,直到尽头。压抑、沉默、而腼腆地守望着那个梦,二十年,终至尾声。
  
  那天他回来,老板问他,你哪了?
  小裁缝给他的梦编织了一个好结局。他说,我送华小姐了。她走了,很多人在机场送她。她很开心……也很漂亮。
  小裁缝说话时的尾音颤抖且欢欣地上翘着。
  老板说,我以为她两年前就不行了,没想到还能发迹一回……对了,刘小姐的衣服你做好了吗?
  小裁缝一顿,好像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旗袍还有为另一位小姐织就的可能。
  镜头转向了永远失了华小姐的小裁缝,他再也强装不下地,哭了。
  
  《手》是王家卫酿的一瓶小酒,不算酣畅淋漓,也不算韵味无限。
  我不算特别喜欢,却也可以慢慢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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