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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宜之计》导演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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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权宜之计》,本文分成三个部分
  
  一
  《权宜之计》是我的第一部记录片,记录了寥寥几个安利推销员的集体生活, 有人离开,有人回来,有人恋恋不舍离开又回来。全片时长99分钟,情节多以坐谈为主。影片末尾的一个女孩说着话突然跑了起来,好像化身某种象征。算是唯一的动作戏码。
  
   事情多数想不起来了,上下班似得拍摄了大概三四年时间,搞的是不是有点太严肃了?日子过得硬桥硬马,经不起琢磨。生活中我认识的人大多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每回拍摄现场切换起来颇费周折。我和剧中人关系潦草,平和,愉快。算是度过了一段有意思的时光。
   赚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安利描绘的美好前景吸引人们投身其中,以会议,销售产品,寻找新的伙伴为内容,是一项催人奋进的事业。我的拍摄对象也身在其中。王先生选择加入安利,尽管没有赚到钱,但乐在其间。而前辈李老师则一路患得患失,对未来充满迷茫,不愿意离开。安利会场青春洋溢,打招呼的人挥手有风,人也个个穿的挺括。记得有部黑帮片里的老大每个周二下午要看心理医生,烦恼自己的儿子笑起来像个少女。人过起日子来,有些事情可以讲,有些事情不能讲。漫长的会议拍摄中我频频走神,有一多半时间大约在想自己的事,作为纪录片拍摄的某种在场证明,我的存在是否成立,还要再想一想。
  
  
  二
   每个人都有三两个做安利的远房亲戚,说他们被“洗了脑”未免敷衍吧。区别于精英阶层和底层那些无计可施的人,安利面向的是生活中的大多数。他们初入社会,或几番沉沦,心有不甘在街头消磨时光,并且觉得贫穷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人不能总是无休无止地抱怨。故事像奇观,一个白手起家的农民从田地里拔出腿来一路做到了收入百万的钻石,又一位老总洗心革面放弃事业,在安利中重新赢回妻子和身心健康。 在安利中有要拍电影,买直升机,深海潜水,南极南非南太平洋月球,回馈乡里劫富济贫的。《权宜之计》本片都没有拍到。本片所描述的无伤大雅,都不是在安利中尽兴的人。
  
   成功学不需要绘声绘色地给他们描述梦想,事实也是这样。只要证明他们现在的生活有多糟,情况就显而易见。甚至在安利中有更绝对的公平,逻辑严密,奖罚分明。比起他们原来的生活,安利显得更确定。人其实挺好养活的,他们对生活不满,就对自己不满。他们为吃过的苦想报复谁,就先为难自己,拿自己出气。作为一个商业机构,安利所流露出对失败者的同情溢于言表,一个很明显的事实错误在于:是社会教人无所不能,而安利信赖人的软弱,让那些相信捷径的人缓过神,重新相信公平、努力、苦尽甘来这些古老的字眼。会场书架上,我看过唯一的小说是《鲁滨逊漂流记》:某个文明人流落荒岛,在漫无目的的等待中学会了靠葡萄、雨水和鹦鹉肉维生的故事(成功对于他来说是回归正确的日常生活)。安利的成功显得具体、可操作。如同某种苦修的仪式让人相信在某个有限的未来会得到补偿。
   所以相信什么不是草率的呢?
   是啊,好运气总会来,人们在安利里成群结队地等待着。没有奇迹,也没有什么遗憾,他们不过是被打回了原形,继续过那些疲惫的轻车熟路的老日子,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我着迷于他们在会场的表情:挥霍般的参与这场整齐的共振,在双眼余光中辨认彼此。好几对夫妇恶狠狠地对我说:离开了安利不知道该怎么生活!说话的人语重心长与天真兼而有之,又说:做了安利,一辈子也别想出来。有一天不做了心里也会惦记着它。这是我拍摄到的安利。
  
  
  三
   权宜之计是我拍摄的第一部长片,本来没想拍纪录片,拍完我没什么可抱怨的。拍摄的都是台面上的事情,我沉住气傻拍愣跟,像个蹩脚的扑克牌手,一心一意指望摸到手大牌好回本。又像老太太织毛衣,思路虽多而广,现场工作全靠直觉。所以还是那个问题:本片是不是搞的有点太严肃了?上手是电影教材上的老一套:直接电影式拍法,花漫长的时间与人相处,靠蛮力和耐心长时间地等待。此法拍摄,某种意义上说也相当传销,做到了传说中形式与内容的匹配。
  
   拍摄的不尽如人意,光线明暗不定,长时间手持的不规则画面,声音问题,等等等。作为手工电影的一部分保留了下来。
  
   纪录片中不存在绝对的真实。重合也是巧合,如同收受双方贿赂的法官手里存在的公平。幻觉和真实之间总有尺度,此事于我一厢情愿,又恐怕还是幻觉多一点。
   争辩时有发生,拍摄过程是不理智的。谁也说服不了谁,时间一长好像大家也习惯了。作为一个独立纪录片工作者,无聊中总需要点严肃的东西,我的出现是否完全必要?我努力说服自己这么拍下。有时候我拍着拍着就忘了在干什么。他们自己说话,我懒得关机,站一旁偷偷的走神。导致拍下的素材浩繁,也因祸得福拍到过有趣的情节。如果剪辑中保留全部这些意外,本片将是另一股腔调。
  
  懒惰的人会得到奖励,这是纪录片留下的某处小小悖论么?好在拍完了。
  
  成佳亮
作者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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