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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之炎》戛然而止的灰色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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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并不算是一篇合格的影评,几乎只是单纯的观影记录,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是因为蜷川幸雄,之后数不清的复习是因为二宫和也和栉森秀一。电影情节非常简单直白,但还是想要留下这些碎碎叨叨的感想,因为就算看过太多遍却总还是放不下这个故事和故事里的少年。
  
  十七岁的栉森秀一本来可能会成长为一个还算是普通的大人,和母亲妹妹住在本家,或者独自一人住在有点寒酸的白领公寓,在单人床上熟睡或失眠,然后每天早起乘地铁或者开车上班,过着乏善可陈的生活,早就忘记了癌症过世的暴躁继父。
  说不定还留着对着录音机自言自语的古怪毛病,但是从前那些固执坚持的习惯,昏暗的小仓库和暴露在荧光灯下的少年心事大约会随着那段青春时光的消逝慢慢沉淀在他灵魂里一个无人问津的灰色地带。就算带着旧日童年的伤痕,也不会妨碍他最终成为一个脆弱又坚强,冷漠又温柔的大人。
  
  这是我反复想象的,关于少年长大后的,光明的未来。
  
  我想,悲剧之所以令人伤怀也就在于此,你怀着所有的希望和期待在一旁看着事情缓慢但无可救药的驶向你恐惧的方向,然后嘭的一声,仅剩的憧憬就消失在了浓重的硝烟里。
  
  电影的开头伴随着PinkFloyd的歌声,秀一蜷曲的手指攀附在鱼缸的边缘,一点一点的向上移动却最终停止,他坐起来准备离开,一盏一盏地关上了荧光灯,拉开大门,阳光入侵。而少年开始骑车上路。
  于是我们发现,他睡在一个透明鱼缸里,住在一个小小的仓库里,骑着拉风的公路车上学,带着显而易见的阴郁和固执。
  
  这时候,我还不明白导演为何执意在这个开头配上一首八十年代的英语老歌,还是毫不相关的反战主题。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秀一的生活像典型的青春期男孩,有几个时常打闹的好友,不经意的关注着班里某个女生,但有一点,他爱偷偷喝酒,这微小的习惯却恰好如同他性格的映照:看似平凡理智,却又带着灵魂深处的决绝和执拗。
  如同他白天和同学开着漫不经心的玩笑,晚上却对着他的收音机一个人顽固地坚守着他的世界观。
  他默默关注着的女生并不像看起来难以亲近,是个和他有着一样奇怪小宇宙的可爱少女,甚至对他也有一些好感。因为女孩看似玩笑的一句话,他晚上对着收音机难得的露出了傻傻的笑容,还认真地订正了之前的言论。
  所以我想,秀一虽然是个有着小小黑暗面的少年,但谁都有过一段不短不长的中二时期,平安度过颠沛流离的成长阶段最后也大都长成了心智健全的大人,他也该如此。
  
  不过可惜的是,他暴躁的继父又找上门来,并且开始把他竭力保护的生活变成了他讨厌的样子。在这一家当中,秀一无疑在心里一直提醒着自己担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保护母亲,保护妹妹,这是他给自己安排的最重要的任务,然而在面对秀一心中打破平静的恶人继父时,前者不做解释地容忍继父的来访和借住,后者在收到惊吓之后却也还是选择忍耐,不愿采取其他行动。
  
  在这个过程中,我相信,恶意是会积累的,任何一次的爆发之后,恶意在发泄的同时也会狡猾地躲在内心的深处,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度过一个微妙的界限,突然的,你发现你从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变成了已经无法挽回的“坏人”。
  
  少年几乎不算是一个冲动的人,也正因为他的冷静,在下定决心后他绝无半途而废的可能。
  
  一开始,他像这个年纪稍微聪明一点的普通少年一样,尽管没有母亲和妹妹的支持,还是理智地找到律师事务所咨询可能的途径,和妈妈争执关于继父的事情,但是当外界似乎没有给他积极的回应时,他看着母亲和妹妹,恐惧和怨恨与日俱增。如果少年对继父没有那么的冷酷无情,再懦弱胆小一些,再忍耐久一些,或者母亲早些坦诚地告诉他继父突然出现的原因,甚至如果听见没有妹妹在走廊上惊慌的尖叫和房门后压抑的呻吟,他或许不会怀着满腔的恨意和对母亲妹妹的深情,最终犯下那样深重的罪孽。
  
  他做出了决定,抱着完美犯罪的侥幸心理的同时,也怀着从前的生活自此一不复返的觉悟。冷静地查资料,冷静地买来所需的工具,冷静地做实验,冷静地开始行动。就算在冷酷地考虑着杀人计划时,还能微笑着和关心自己的妹妹聊天,这时候,我想,他其实已经不再把自己和继父当做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了,他把继父物化成了一个必须除的障碍,而自己则是保护这个家的最后的工具。
  
  他对着录音机录下自己的痛苦和决心。
  
  要这样做吗?只能这样做了吧。
  或许从明天开始我这辈子都会被梦靥纠缠无法摆脱,像纪子家的狗那样,也许会说奇怪的梦话,说自己不是人,但世上有些事不能一笑置之。
  
  少年在第一次杀人时尽管有了自以为完美的安排,顺利地按照计划铤而走险,在最后一步还是紧张的满头大汗才颤抖地下了狠手,多少是有着恐惧的吧,对未来可能的艰难,对自己手中的罪孽,对于如此冷酷可怕的自己。
  在这一刻,他结束了继父的生命,其实也了结了自己的人生,无论被捕与否。
  他冷硬地应对警察的盘问,眼睛里的寒冷毫不掩饰地昭示着对于死继父的厌恶和不屑,大约还有对于他世的庆幸。
  这时候的秀一早就和之前的秀一不再是一个人了,这样的他已经是一个在心底沉淀着汹涌的恶意的人了。在这个时候,他的存在,对于周围,已经成为了一种不显眼的危险。
  在发现事情如自己想象的顺利发展时,他一个人倒在床上笑的不能自已,残忍地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慢慢的,事情脱离了他的轨道,母亲妹妹都看出了他眼睛里的寒冷,或多或少的看出了些端倪,喜欢的女孩提醒了他的破绽,看似无能的警察却睿智的产生了怀疑,甚至多日不见的同学掌握着他犯罪的证据。
  于是接踵而至的第二次杀人,这一次他几乎没有过多的犹豫就产生了杀意。其实他的同学是个思想有点简单的少年,要挟他也是为了离开家里,未必会对他产生真的威胁,但他已经不再相信别人了,反正多了杀人灭口这一条路,问题似乎迎刃而解。
  
  但是当他真正用刀结束一个生命,看到源源不断的鲜血时还是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和不适。
  不管他做过什么,不管他是不是一个坏人,他总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
  再一次看到那个和蔼的警察时,他自己或许也想到,这一次难以逃脱了。
  他的母亲来接他,把他揽在怀里,或许也明白,这个儿子已经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对他投来审视的目光,警察的推理一点一点将他的罪行暴露在阳光之下,秀一的结局似乎已经昭然若示。
  然而在本应最压抑的一段,电影却意外的透露出温暖的色调。
  
  喜欢的女孩在他最脆弱的时候陪在他的身边,明知道他是一个杀人犯还是愿意没有理由地站在他的一边。警察为了了解他特地买来一样的公路车,在一次次的失败里能不能稍微接近少年的心呢。在秀一提出多给他一天时间时,明知秀一就是犯人的警察还是选择相信他。
  
  所以当他如同往常一样和妹妹拌嘴,准备出门时,我几乎希望这就是结局了。然而,他对妹妹说他出门了,妹妹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他难得固执地重申了一遍也没换来想要的道别。我忽然明白,这大约是最后的再见了。
  
  最后一次看到女孩,女孩在画三十年后的他,臃肿平凡但是还在健康地活着。女孩告诉他他的朋友为了他都对警察撒了谎,少年这一刻是不是也感受到了最后的温暖呢。他留下了录音机之后离开,又骑上了他最爱的公路车,却没能驶向他向往的生活。
  
  镜头里,女生含着满眼的泪水怒视着她无力改变的世界,耳边响起了秀一冷静的声音。
  
  我喜欢的东西,
  公路车,
  骑在公路车上看到的世界,
  妈妈煮的菜,遥香生气的脸,
  大门差劲的画,笈川的笑话,
  纪子的裸体素描,说梦话的狗,
  波士威士忌哈伯101,
  唱国语歌的王菲,齐达内的控球,库斯图里卡的电影,汤姆威兹的歌声,
  烤的焦焦的培根,没有洞的甜甜圈,吃了不会头痛的冰淇淋,
  海龟下的蛋,不吵人的蝉鸣,彩色的熊猫,
  没有底的口袋,无痛的针头,不能再用的牙刷刷毛,
  永远不会变红的绿灯,没有人知道的捷径,永远不会来的考试。
  
  我想到他在最后一次离开他那个小小天地时,和片头出现的一样的背景乐,突然有些明了导演的用意,那些对于战争的控诉到了秀一这里全都变成了对人生的不解,他对未来的憧憬,他的青春,他的自由,他用尽全力保护的一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一片坍塌的废墟。
  
  他不知道该不该呐喊,他只是选择了骑车上路,在呼啸的火车前结束了他还没开始的爱情,犯过的罪孽,他的潦草的青春和这一生。
  就算到了最后他做这一切还是为了保护母亲和妹妹,尽管没能陪在她们身边,却用了这样惨烈的方式祈祷她们可以不受任何干扰地幸福生活
  
  我这样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但这说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年犯的故事,不足为奇。然而我总是耿耿于怀,他是这样罪孽深重的少年,不值得原谅,我却还是想给冷漠倔强的他一个轻轻的拥抱。
  
作者马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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