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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救吾先生》真正解救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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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了,就解脱了,早死早舒服。”
  这是2005年9月14日,绑架吴若甫案的主犯王立华在临刑前对家人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即是影片《解救吾先生》中王千源所饰演的张华(以下称华子)的原型。有意思的是,在这个改编自吴若甫真实绑案的故事里,吴若甫本人饰演的却是解救“自己”(刘德华饰)的警察。片名里这个“吾”字便值得体味了。
  
  “人,得自个儿成全自个儿。”我想大家看过《霸王别姬》,对这句话应该印象很深。怎么成全呢?小豆子逃出戏班第一次看见戏台上的角儿,那么风光,不禁泪流满面:“这得挨多少打,才能成角儿啊……”要成全,就要对生活有自己的深刻体会,真真地有所自思。
  
  从华子把吾先生绑上车那刻起,吾先生心中已有所思,当然这些思也源于他平日的生活经验与感受,而后与绑匪的对话中才不乏智慧的交锋,更重要的是他始终保持着“人”样。华子也说,他绑过好多人全他妈怂逼,没一会儿就不像个人了。在绑匪的这个空间里,早先被绑的小窦与吾先生就并置了起来,形成对比:虽然小窦还不至于不像人,只是他空空无所想,没法解救自己,能做的仅是瞎编糊弄,至少保证亲人不被牵连进来。同时,小窦也与绑匪们并置了起来,形成相似:他们都陷入某种既定的轨道里,盲目地继续行驶生活,没法解救自己。
  
  人与动物的不同,就在于人能“创造世界”,借由语言。吾先生就是不断在用语言试探对方,在语言中为自己布下逃生的棋子,创造存活的可能。
  
  那么问题的关键来了,为什么吾先生能解救自己,而小窦和绑匪不能?吾先生,香港人,当过兵,演过很多戏,一直在表演与现实间徘徊,这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他对世界产生了自己的思考,对生与死的对立也更有领会。那小窦呢,在这片现实选择贫乏、精神选择也贫乏的土地里长大,基本不需要多思考,因为从小就“乖,听话就好”,他需要哥哥做榜样,从小陪他一起睡觉,只要照着哥哥的路子(规定的路)走就好,不用多想。而绑匪呢,好像不随社会主流,不甘平平淡淡跟“别人”一样,就走到了小窦的对立面犯法,但他们与小窦其实都在一个平面:不愿踏实地尝试、创造、做人,而如海德格尔讲让自己消散于“常人”中了。这个“常人”就是大家都这样,那大家都这样就在替你对你的人生负责了,因为你跟大家一样地言行,要是错了的话那说明是大家错了,不是你错。因为你不愿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你的想法、观念、情感、行为等等,也都不是你的,而是大家的。
  
  犹如聂隐娘面对杀不杀田季安的问题:杀,她就是小窦那样,怂于服从;不杀,她就是绑匪那样,看似违抗。但关键在于她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这才体现她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她选择做人,于是才和师傅一较高下,取消了杀不杀的问题,在这个问题上解救了自己。注意,是取消不回答(取消师傅的强加),而不是回答不杀(可能受师傅处罚继续被约束)。她通过在梁上观,树上观,帘后观,对世界有了自己的观察,在观自然中观见了真正的自己应是怎样,才会有所决断。而吾先生则是在戏里戏外观,在各种不同的人生可能性中体味。在与绑匪交谈中,即透露了他扮演的多种角色。
  
  片中绑匪们在打牌消遣,胖子绑匪问他该出哪张牌啊,他说不熟不会,胖子叫他凭感觉来嘛,结果随意说了,胖子就输了。他戏谑吾先生道:“就你这样还演赌神呢?”吾先生也辩争说:“那我还演警察的呢,是不是现在该把你们抓了?”可见那胖子绑匪就很没自己的思考,一是出牌不敢自己负责,二是觉得“演过什么就该对什么就熟”这种想当然,都证明着:他不愿面对自己人生、甘愿消散于“常人”(接收其中的“想当然”以及更多的固定思维以为是自己的想法)。
  
  最后,华子一直未归,当他们打算把吾先生和小窦做掉时,胖子作为几乎没有自己想法的“常人”也犹豫不定了,被吾先生说服放他们逃走。而在另外两个绑匪进来,他又倒向他们了。吾先生也讲清楚了,绑架就判个十来年,要是把他俩杀掉,那算杀人罪可就没路了,明知如此,可胖子作为几乎没有自己想法的“常人”又遵从绑匪,要勒死吾先生和小窦了。
  
  可见,这个遵从“常人”的人是没有判断的,他的判断也是“常人”的判断:见风使舵,顺应形势。他就仿佛一台接收指令进行简单操作的机器,只见眼下,而不见自己做为人的前途。这个胖子聂隐娘只会在杀与不杀间不断摇摆,永远受制于师傅的控制之下,永远受制于“常人”(比如,固定的社会观念、与事实不符没有自思的想当然等等)。
  
  因此,要解救自己,首先还得要在精神上自个儿成全自个儿,担起自己为人的责任,勤于自思勤于反思,踏踏实实地体会生活的可能性。就拿旅游来说,那些不做调查,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结果走到中东危险地区,或者近点就是在西藏就埋没了自己青春的人,就是“常人”想当然的悲哀结果;而那些有自己独到思考的人,则四处旅游拍照,发 ins、投稿、写攻略,一路游玩,一路也把钱赚了,何尝不是一种新的生存可能?前后两者的差距,就显而易见了。
  
  当然,影片最后解救吾先生的是警察。可不能忘了,警察来迟一步就是生死相隔。不过在此之前,吾先生能从绑匪那找到逃走的空隙,自己先解救自己才是最必要的。当然也不要忘了,来救吾先生的人就是吴若甫本人。就是说,人总要先在精神上自己解救自己,让自己作为人存在于世,这是人的存在本质,而后总是要受限于现实环境的,万物都如此,这是世界的存在本质。人一出生,便作为现成存在于世界上的一个物体了,具有现实性,但他能成为什么呢?什么都可以,因为他能成为的所有可能性从他出生开始,就寓居于他自身上了,就看他能否从自思反思中,从踏实地尝试生活中,让自己能成为的各种可能性显现出来,而非逃避做人的责任、消散于“常人”中。要是大家都这样,那你就得警惕了。
  
  这部影片给人的感觉是清爽明确的。就像一个精神独立自由的人,总会给人一种新的感觉,不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这种定式套话。那是雨后的清爽,冲刷掉杂念与浮躁,人明确地看到未来随时都会发生的各种新的可能,让自身不断发展丰富。这个可能是像吾先生刚签约新片酒吧潇洒被绑,可能是华子准备好手雷谁敢抓他就跟谁同归于尽然而还是被完好抓住判处死刑,可能是吾先生快被勒死幸而获救,可能是华子终于见着母亲却只能说“妈,我对不起你,只有下辈子再孝顺你了”。吾先生说“戏是假的这是真的”,他说错了,这都是真的,都是人存于世的种种可能之一。就像波兰导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杀人短片》里,一块东西,就这么掉在你面前,甚至可能就掉在你头上,一个出租司机照旧拉着乘客就这么被杀害,一个少年就此被判死刑,不二话。
  
  生活易使人放松,囿于眼前安乐。一本小说、一部电影也许会提醒你,但生活本身就像华子身上拉掉保险的手雷,无时不在提醒着你,你不在意,谁来解救你?初心、初衷?那还是是空洞无意义的定式套话。要思,一个具体方法是从“为什么”问起,比如为什么要阅兵、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为什么我不这么说就不对了。为什么?聂隐娘问,吾先生也问。
作者边看边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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