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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公主与猎人》权力的政治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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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片子的故事风格上和《无极》有一定相似之处,都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浪漫感,只不过陈凯歌偏好用反差制造荒诞感,而白雪公主则醉心于双关与隐喻。两者的共同之处在于其故事与立意之间都存在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真实发生的剧情中蕴含着大量超现实的夸张与隐喻,然而又不像一些象征主义的片子追求拼图般的严丝合缝。因此看这类故事既不宜过分浅尝辄止,又不过分刨根问底,而是应该让感性如诗一般跳跃于意象的流转之间,感受故事写意的轮廓。
    大约是因为启用了《暮光之城》女主角的原因,这片似乎一开始就被打上了无脑玛丽苏的标签。至于这个故事想要表达什么,似乎一开始就没人关注,也被认为是不重要的事情,因为整个故事被改成了和原著除了名字几乎没有一点关联的东西。其实仔细看来并非如此,政治斗争线索的加入是对原著内涵的一次精准而深刻的发掘,而原著女人比美的故事主体则在形式上得到了保留,成为了一个喻体。片中常常在原故事的台词后接上政治斗争故事的演绎,正是为了强调这种对照诠释的关系。
    以贯穿全片的关键词“Beauty”为例,这是贯穿全片的线索,也是王后与公主争斗的焦点。然而它的内涵真是如字面那样是指“美丽”么?既是如此,又不止如此,甚至也不是一些观众理所当然认为的那样是指的心灵美、道德美(尽管前皇后说了一句你的美在心里)。它在片中的真实意义,其所隐喻的内涵,其实故事一开始就说了“当一个女人永葆青春美丽时,这个世界就是她的”。换言之,“美丽”的本质即是权力。
    Beauty is power这是剧里反复出现的台词,power(力量)与power(权力)双关,只不过这个power在剧情中更多以前者的形态出现。当女王第一次说“我的魔力开始减弱”时,之前所接的剧情正是一个年轻人试图向她行刺。这个剧情的意图显而易见,人民或者说前朝的遗老遗少对女王的统治不满,积怨已经发展到暴力对抗的地步。魔力减退对应的便是权力松动。
    而女王为了保持美貌(巩固权力)采取的措施则是剥夺他人的青春美貌,考虑到之前美貌=权力的假设,很容易可以联想到她采取的实际行动。女王在王国内实行了高压政治,通过剥夺他人的权力来巩固自己的权力,而她所依仗的手段在童话层面被解释为魔力,在现实层面则体现为武力。这一点从后来的女人村里的对话可以得到印证。妇女们为了避免王后的“嫉妒”,主动划花了自己的脸。她们对白雪公主说:你必然也会做出同样的牺牲。这种牺牲正是对暴政的屈服,为了苟且偷生牺牲自己的合法权利(尤其是言论方面的权利),牺牲了自己的主张,成了毫无见解与反抗精神的不完整的人(在男性主题的作品中常被比喻为阉人)。妇女们要公主放弃自己的权利,来躲避政治上的迫害。
    说到白雪公主的权利,当然也是她的权力,前者是她作为合法继承人的权利,后者是她君临这个王国的权力。镜子对女王提到,魔力减弱的原因是因为出现了另一个更美的女孩,为什么会这样?毫无疑问这正是基于权力的一贯特性,一山不容二虎,集权之外不容出现另外的政治中心,否则势必形成分流,削弱集权者的权力。这也解释了剧里的另外那句话,那个能给人力量使人不败的魔咒,“By fairest blood it is done, by fairest blood it can be undone”——一个权力者总是由另一个权力者取代。
    正当的权力,天然的政治向心力,正是白雪公主与生俱来的ture beauty。它并非通过才能与努力等人为因素争取来的,乃是上天的赐福。说得再直白点——“君权神授”。而与之相对的,王后的美貌是通过巫术保持的,正如她的权力是由阴谋来维系的一样,她的beauty并非ture beauty,她的权力也是虚假的权力。
    关于君权神授,片中专门设置了两个的情节来表现。第一是个白鹿出现,向白雪公主行礼。故事并没有使用在奇幻文学中常见的,用于表现少女纯洁的独角兽,白鹿出现后也并非不加设防地表现对公主示意亲近。可见此情节不同于普通的少女与独角兽情节。第二个情节是小矮人们讨论,自从遇见了白雪公主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腿脚不抽筋了。而在中世纪时国王的加冕礼上有一个流程,国王会触摸一些病人,而这些病人被国王触摸后就会奇迹般的痊愈。这一神迹的施展同时也是属于教宗的权利,可以看出自古欧洲便有为君权赋予神圣性的传统。
    如果看到这里仍然对beauty=power这一假设存疑的话,那么还有一个例子可以更加明确的展示这一点。八个小矮人刚捉到公主时,尽管他们中的一个也表示“她真美”,但其它人依然对她敌意十足,在这个时候白雪公主“惊世骇俗的美貌”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此后,公主也没有做什么感动三界的事,仅仅只是在听说公主的身份之后,其它小矮人的态度立马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至少表面上表现出毕恭毕敬,不再做把公主倒吊起来这么大不敬的事了。很显然征服小矮人的并非脸蛋而是出身。
    于是这里便涉及到了一个剧情的核心问题。原作中王后迫害白雪公主的原因是嫉妒她的美貌,这也成了这片子被疯狂吐槽的地方。大家都认为女主无论外形还是气质都与奥斯卡影后出身的王后相差甚远,也看不出有什么智商情商人格魅力足以征服片中的各种男性和各种动物。但他们偏就如此毫无说服力地追随了女主,于是大家痛骂编剧玛丽苏。
    真要说的话,现实中正统光环的威力比之玛丽苏光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君不见历朝遗老遗少对各种儿皇帝顶礼膜拜,这恋旧情结是如此顽固,以至于马基雅维利一再强调一定要将前任统治者的血脉赶尽杀绝才能坐稳江山。反观白雪公主不厌其烦地质问见到的每一个人,是否还战斗在她“父亲的旗下”,而不是战斗在她自己的旗下。既然不是她自己的旗帜,又何须她自己成为一面旗帜?
    然而如果说正统具有决定性的意义,那么是否意味着个人素质在正统派眼中的政治吸引力上完全为零?也并非如此。如果有不止一个正统竞争者,那么显然能力、情商这些东西能够助人在同类竞争中胜出。但是当你作为唯一的正统继承人时仍然有另外一项素质至关重要,重要到甚至可以影响你的正统性——那就是立场。
    《三国演义》中鲁肃曾经这样劝说孙权打赤壁之战,他说“诸君皆可降曹,唯主公不可”。在君主制的语境下,权力是个人的所有物。一个人对于自己的东西有权利持有,有权利捍卫,也有权利放弃,有权利赠人。君主不追求属于自己的权力,那么等同于他将之送人,正如村中妇女所说,公主也可以不抗争,可以把自己的脸蛋划花,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权力,只求苟全性命。那么她便不再具有美丽也不再拥有权力了。坚持立场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未必容易。权力是一把双刃剑,既能吸引追随者,也能带来灾厄。在面对压力时是否能真正地坚持下来,能否生出勇气对抗内心产生的恐惧,这依然是对人的考验。而在剧中,这种恐惧的具现便是黑森林。
    于是事到如今再来看两位女主角之间所谓的外形落差,我们不得不思考也许这正是导演故意而为的一种设置。塞隆所扮演的王后的美的确耀眼,但正如强权本身一样只是一种表象,也许她曾经美丽过,但岁月早已将之夺走,而现在的美丽是以一种非自然非常规的手段维持的及其不稳定的状态。正犹如王后的统治一般,表面看似强大实则脆弱不堪。白雪公主的美貌看上没有那么迷人但却是真实的,坚强的,最重要的是她与女王同样渴望着权力。正如她看见了女王所看见的,知道女王所知道的,所以她终能战胜女王。这是一个由最美之人的血定下也只能由最美之人的血解开的,名为权力的诅咒。
作者山洋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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