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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尺之下 第一季》我与死亡相遇的五个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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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个人感受记录,与电视剧无关)
※片段一
也许真的是命里的福气,长这么大,真正面对的死亡并不多。
第一次面对,是大学的时候,我的表哥。
表哥大我五岁。在学校的某天,我妈给我打电话,提到表哥生病了。我当时没有太在意,心想干嘛生病了要专门提一句,接下来我妈说,是尿毒症。轰的一下,感觉好奇怪,震惊大于悲伤,突然发现,死亡可能就要离我很近很近。
寒假回家看望表哥。我走进他的房间,他半躺在床上,脸略微消瘦,有点发黄。但是精神看着还不错,在看电视。我进之后大概就发出了一声打招呼的声音,然后就坐下来,盯着电视。
那真是不知所措的几分钟抑或十几分钟。因为在我的心里表哥和尿毒症八竿子打不着,我始终没法接受他现在是个重病患者的现实。而面对一个我不得不面对的,小时候经常和我一起玩耍偶尔把我打哭的表哥,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怎样的话。
在这次见面之前我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了。他初中没上完就辍学了,接着就开始出打工,四处漂泊。过年偶尔回来,回来了我们也无法像小时候一样玩耍,是的,大家都渐渐长大了。
终于好好见一次面,竟然是因为他病了。
我在房间里,不知道电视在演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脑子好纠结,我不知道如何与一个很快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人对话,安慰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又虚情假意。就这么挨着时间,然后过了一会儿,大抵是觉得自己探望病人的时长已经差不多了,我仓惶逃出了房间。
几天后,表哥还和我们一起逛了逛滨河路。谁跟我说我都没法相信四个月后这个人就与世长辞,他逛的时候没有显出疲态。虽然我们还是没怎么说话,但是我心里是真心希望他好起来的,不是吗。在滨河路上我,表姐,表哥三个人拍了最后一张合照,表哥挺帅的。
四个月后,忘记是我妈还是我姐,告诉我表哥走了。
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只是一件迟早会发生的事情,所以没有我没有想象中悲伤,或者说,没有我觉得应该有的悲伤。我们的感情在小时候很好,可是大家都分别这么多年了,对于这个有着血亲但是却渐渐疏远的人,我羞耻地发现自己并不是那么难过。原来自己并不是一个多么有情义的人啊。得知他离开的那天我矫情地了学校的湖边,一个人默默接受这个现实。不知道是为了排遣痛苦,还是尽力酝酿更多的我认为应有的悲痛。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至亲的人的离别。
表哥走后的日子,我几乎很少想起他。因为其实他活着的时候我也很少想起他。
但是却经常梦见。梦里他一直都是好好的,我每次都在梦里说,你居然完全好了,真是个奇迹,好开心。只有一次,梦见他真的已经世了,成为了鬼魂。他带着我在黑夜里飞,我心里一点不害怕,只觉得好开心,还可以和表哥再见。真的,我从小对鬼魂之类的东西就没多害怕,因为并不觉得他们就会伤害我。相反,每个独自在家的夜晚,黑暗中我紧闭双眼不敢睁开,是害怕有一个强盗在盯着我。
有一次,和大姨谈起表哥,我说经常梦见他。大姨说你在梦里骂他呀,干嘛老来找你。我想想其实没关系,现实中不在了,梦里见见不是挺好的吗?
※片段二
表姑姑的死是某一天从家人的闲谈中骇然听到的。因为表姑姑的死我妈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也许,她觉得这样的远亲不值得专门向我提起吧(是的,我性格中对于亲人感情的凉薄很多时候源自于我父母对我表面上的凉薄)。
表姑姑其实和我家走得很近。很活泼洒脱的女人,也很能干,虽然不识字,但是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嗓门很大,脾气也大,但是最可悲的是,嫁给了一个不爱她还打她的男人。
我小的时候,她每次来都会带来各种好吃的,那段时间她正好做生意赚钱,所以对我也出手阔绰,经常取压岁钱给我。所以直到我长到十几岁了,表姑姑经常嘲笑我说,小时候她一来我们家,我就会开心地说财神爷来了财神爷来了。
就是这样的表姑姑,虽然一直和丈夫有矛盾,养了个不太懂事但是她溺爱得不得了的儿子,但是仍旧开心的表姑姑,某天突然从别人的口中我才得知她已经走了。
死亡的原因是和丈夫骑摩托上山,刚下过雨路滑路况差,她坐后排摔下了山,抢救无效死亡。
然而我最不能忍受的却是,那个经常打她,从骨子里看不起她,但是却一样花她钱的丈夫,一点儿事都没有。
后来听说没多久那男人就找了个新的女人,好像是在她死之前就勾搭过的女人吧。后来他们还她坟上找法师做了法事,因为怕她的魂来闹。
我一直很不忿,我无法忍受表姑姑就这样离开人世,留给那个男人一大套房子和钱,而那个男人其实根本不会管她那么爱的小儿子。
我心底恨那个男人,某次家庭聚会上遇到那个男人,他跟我打招呼,我用最小的声音应了一声就再也没说话,心里实在好难过。
回学校后,某段时间自己精神状态也非常压抑。某天听到《来不及》,想起了表姑姑。就放在MP3里循环播放,我眼里含着泪,骑着自行车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因为来不及,没有跟她说一声再见。
※片段三
某一天,突然微信里大家都炸开了锅,我老家对门的邻居田生病了,重病。
当天晚上敏给我打电话,说第二天看田,问我不。我那会儿正在忙项目,就说先不,过两天周末再。可是过了几分钟我想想不行,赶紧回电话说明天,其实当时心里是害怕,万一第二天不,周末就来不及了呢。
医院的路上,我已经得知田得了脑瘤,已经是晚期。之前因为她不愿意别人知道,所以除了家人,其他人都没说,自然的,她也不会主动和哪个朋友联系,她一直在认真治病。但是最近,病情越加恶化了,可能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的父母才不顾她之前的反对,找出她手机的通讯录,通知她以前的朋友和同事,想让大家最后再见见她。
真是多么田的行事风格啊。
我和她都是那种不会主动联系朋友的人,因为大家不在一个城市,平时也真的没什么好联系的。但是我们一旦回到老家,必定会积极敲对方的门,虽然好久不见面,但是话题始终都那么多。我们可以毫不顾忌地嘲笑对方,也会安慰对方的各种不安(是的,主要还是我安慰她),就是那种最简单最轻松的朋友关系,我和田。每年寒暑假回家,我们经常坐在自家门口,门对门,聊天一整晚。那是多么轻松写意的少女时代啊,明明无忧无虑,却显得那么忧虑重重。
我回成都之后,虽然田知道,但是我没主动找她出来玩,她也没主动找我。究其原因,就是我俩都懒。
没想到,这次见面,竟然是因为她生病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哭,快进病房的时候,我快泣不成声了。敏一直保持着冷静,她那时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她心里肯定也难过得很,但她显示出了我以前没有发觉的坚强,她一再对我说,别哭了,你哭她父母也会哭,大家都会难过。于是我尽量整理自己的情绪,踏进了病房。
病床上的那个她,脸肿得有点大,头发短了,曾经美丽的大眼睛,变成了无神的鼓出的白眼。最可悲的是,此时的她已经无法说话表达,因为脑瘤压迫到了语言神经。田的父母向我们讲述了生病的经过,讲述她之前手术之后的好转以及她的坚强,那些话他们应该已经说了很多遍了,其实我宁愿他们不再讲给我们听,因为他们每讲一次都是对自己的一次伤害。
后来的几个星期,我每周或者每两周就看望她。
我最开始还想到死亡关怀,比如每周给她读书,让她开心,但是我太高估了自己的行动力以及太把生活当电影了。我甚至无法做到每周看她,而她在很多时候其实在昏睡,根本就不可能听到我说什么。
但是偶尔,我捏着她微肿的小手,轻轻唤她,她也会有反应。偶尔我怪她,我来成都了她还没请我吃饭,当年为了陪她买一个包把我快走断腿,她也会笑。那个时候我就好开心,因为至少她能因为我的到来快乐一点点。
某个周末,我跟男人商量看她,但是男人很想过一天二人世界。于是我因为懒惰而妥协了。
没几天,我接到了田的电话。
当电话响起的时候,我看到来电显示是她的名字,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感觉是现实和理想的差异太远造成的。
接起来,我听出是她妈妈的声音,她妈妈说:田儿昨天晚上走了哦。跟你说一声,怕你这周末又来看她。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男人殡仪馆看她最后一眼。
冬天早上六点多,成都完全还是黑夜。打到一辆出租车说明了处之后,师傅和我们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也许是因为,大家都觉得保持沉默比较好吧。
我从来没有到过火葬场殡仪馆。车子驶进火葬场的时候,我没有想到在早晨六点黑漆漆的成都,还有一处地方如此灯火通明,如此喧闹,又如此悲伤。
四处都是歇斯底里的哭声,夹杂着哀乐,鞭炮,空气里是尸体燃烧后的味道,强烈刺鼻。
我们走了好大一圈,终于找到田的灵堂。
她静静地,躺在一具透明的棺材里。身上穿着白布的衣服,看起来有点遥远而陌生。我一直盯着她,心里默默说,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你了。
田离开后的几天里,我第一次走夜路对超自然的东西有了恐惧感。一个人搭电梯也会担心看到什么。这个时候我就不停告诉自己,即便看到了什么,也不会对我有所伤害。
春节回家,当我爬楼梯快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每次回来,都会边走边在楼道里大喊田的名字,看她是不是已经回来了。有时候她会应门,有时候她妈妈会出来告诉我她还没回来。但是不管怎样,这一次她是不会再回应了。
理论上我们俩的卧室中间只隔着一个楼道。当天晚上我不断地梦到她,半夜我甚至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梦里她说她已经死了,她是个鬼魂。我说没关系,我不会害怕你,我可以和你玩。
※片段四
租住的房子在三楼,外面有一个屋顶花园。我经常放我的猫花园玩儿。
一天,隔壁的女孩子跑来问我知不知道当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说不知道。她告诉我,那天下午,楼上的一个做生意失败的男人,抛弃了自己的妻儿,从14楼一跃而下,正好砸在我们门外的屋顶花园。看来警察局和物管的人清理工作做得很好,虽然这事几个小时前才发生,但是我竟然没有看出一点迹象。
此后我就很少再放猫出玩。过了几天,我看到花园里的土地上没烧完的纸钱和蜡烛。
以前我一直觉得人死了可能会变成鬼或者星星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总之,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但是我从来没想过死后还和在世的人存在于同一世界。也就是说,还是能看到听到我们人世的种种,只不过愚蠢的我们感受不到他们罢了。
六尺之下告诉我也许他们就在身边。看着我们继续过着庸庸碌碌的日子,继续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继续不知生命的意义但是仍然活下。当我意识到那些离开世界的人其实并未离开,只是我感受不到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了一丝安慰,不再那么害怕死亡了。
最后的PS:
今天走过半山公园的时候,看到了几座野坟。之所以让我觉得是野坟,是因为非常奇怪的,坟周围的土地草都不是很高,但是坟头的草却格外茂盛高涨,简直让人以为有人故意在坟头撒了草种子。也许,是因为那种石头加土的结构比较适合这种草的生长吧。我对着野坟合掌致意,结束的时候突然打了个寒噤。也是邪门儿了。
作者海鸥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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