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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浓缩而精编的电影山河,亲切又陌生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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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缩而精编的电影山河,亲切又陌生的故人
尽管上半年戛纳流出的口碑已经把电影的看点和遗憾都全方位的涵盖了,对于贾樟柯的《山河故人》依然是期待的。毕竟这是如今作为“大导演”的贾樟柯大银幕上归来之作。
说起来很奇怪,距离上一部院线上映的电影《三峡好人》已经9年之久,甚至对于绝大多数的普通观众来说,他的电影自始至终处在“传说中”的状态,但缺席大银幕的贾樟柯似乎这些年来都没有缺席过主流的华语电影圈。在整个“第六代”群像分崩离析的年代里,他也说不清从哪里就接过了中国电影中生代导演门面担当的一面大旗。作为备受国际电影节青睐的第六代中最受电影节青睐的贾樟柯,这些年接连拿下从瑞士洛迦诺,巴西圣保罗到今年的戛纳电影节的一大波终身成就奖,毫无疑问地证明了45岁的贾樟柯在国际影坛上依然功成名就。
眼下,如果说这个导演心里还有一块空缺,应该是拥有“大众文化产品”属性的电影在他手中尚未践行出“大众”的路径。贾樟柯的电影始终聚焦当代中国最“基层”的层面,却始终只传播于精英文化圈。他的电影也许作为某些标签或种种论据被讨论过,但尚未以被消费和被观看的最基本款打开方式与大众真正发生关联。不过从最后的票房表现来看,贾樟柯依然离大众尚遥远。
加上之前《天注定》的教训,于是这次他以一种平和的几乎不带一点锐气的方式呈上了一部试图拉近自己和观众的片子。除了25城一天一站连轴转路演这样的宣传方式,其实这部电影并不算商业,贾樟柯也没在这里诉诸什么转型。电影中的语法和美学是一贯的,因而就电影而言,品质是有保障的。当然他一早知道这部电影的诉求就是上映,于是他捧出了一部平易近人的、安全中庸的、典型浓缩的、提纲掣领的贾樟柯电影。
所有他擅长的、被颂扬的、已经被证明成功的标志性的元素都在电影中出现。最明显的贾樟柯电影标签当然是那个他电影和生命里合二为一的女主角赵涛。他的眼光依然着落在他生长的山西小县城汾阳,小镇青年又一次要面对和承受社会变革的环境给生活和心灵带来的冲击。
煤矿从不值钱“白菜价”到“今天每吨又涨100”,“高端人士”生个儿子起名叫“Dollar”,人物迁徙奔走的绿皮火车变成高铁,飞驰的年月一晃直接“飞”到2025年。年轻的赵涛摇摆在两个男人之间,像要摆在两种价值之间的选择,而当年亏欠的情债,15年后用金钱偿还,也像冥冥之中一种呼应。
他的电影里还是出现大篇幅的港台流行音乐,象征性的符号,以及《三峡好人》之后他所热爱的分段拼贴叙事。那座在电影里存在感毫不亚于人物的汾阳标志性建筑文峰塔,和《世界》中的假埃菲尔铁塔或者《三峡好人》中危房一样,刷出了一种布景式的存在感;人和景的关系构成一幅幅比喻画面,涛在豪华装修别墅里缝补旧时的过时衣服,而吓坏小到乐的那场传统而别扭的跪拜场面,背后是一片荒地上几幢突兀的高楼。4:3、16:9和2.35:1的三段画幅比例如“烟”“酒”“茶”发挥着“我—是—分—割—线”的作用,但这种直接可视觉化的年代标签显然看上逼格更高了。
至于那些象征性的符号,贾樟柯已经信手拈来。比起许多新人文艺片导演对于象征的生硬套用,电影里那些和情节无关的镜头看起来也颇为自然舒畅(可能和赵涛一开始违和的脸打下的基础比,一切都自然舒畅吧)。
坠毁的无人机,背景音是广播里配合着播洒农药的新技术的解释,暗合的贾樟柯一贯“时代在召唤且不知召唤出个什么鬼”的主题。灾难性的场景还包括炸裂的冰面,出现的几回,总是人物内心波澜的外化。背关公刀的少年,在《天注定》里也出现过,大概类似于一种传统却违和的存在。而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很容易解读为困兽之斗的生存状态,影片中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困兽,直到最后张译和董子健父子靠着张艾嘉的翻译表述“自由”。
片子里有个小心思是让人喜欢的,第一段中涛和张晋生婚礼的司仪在第二段涛父亲的葬礼上依然在主持。红白喜事之间隔了15年,好似不变的故人只有这个胖子和那条穿着涛年轻时衣服的狗。
科长其实依然小心翼翼的关照着现实,比如马航,或者在2025年的时候回首“哪一年,国内的反腐进行的如火如荼”,但话锋一转,是某局长“安全着陆”。
影评人们有足够的素材来分析所有这些假科长驾轻就熟的电影语言章法,和前作对照分析,珠玉在前,相得益彰。如果这是到目前为止贾樟柯最接近大众的一次,他的确做好的充足的准备。《山河故人》里,他提炼了多年实践得来的电影经验和成就,淬炼成一方“浓汤宝”下锅烹制出来,加上大大加强的戏剧性,和更大量近景特写带动起的节奏感,比起以前的“良药苦口”,《山河故人》真是一道相当大众化的菜色了。
《山河故人》不再灰头土脸,即便是在1999年,也从开场的第一场迪斯科热舞开始就显得光鲜亮丽。这大概是贾樟柯最鲜艳的影像,电影抹上了一层油腻,就是那种赵涛自黑“我的颧骨低点就好了”的那层颧骨上的油光质感。
大概那种“三分钟待你看完某某大片”的段子手不会把魔掌伸向《山河故人》。但如果以那种逻辑看待,大概可以把这部电影总结为假科长的小镇青春偶像剧加超现实穿越家庭伦理大戏吧。三角恋、霸道总裁、昔日恋人的老婆找上门来告知癌症求借钱,老阿姨和小鲜肉的忘年恋,种种元素怎么看都带着撒狗血的气息。
很多时候贾樟柯在其中试图营造和激化冲突,进而让感性上线。梁子和张晋生在煤矿摊牌翻脸的段落如此突然又狗血,或者来买碟片机的人进来试了一下碟连价钱也不问,好似纯粹就是为了给张译“霸道总裁”上线的机会并引入全片主题曲。
第二段中梁子和涛的相见也是煽情的,当身边的人逢迎地喊她沈总,缠绵病榻的昔日恋人问她还“唱不唱伞头”。可惜在山西面也和不出昔日的香味,民谣也填不上往日的好词。涛只能掏出一叠钱,炯炯有神地望上一眼。
尚且年幼的到乐得到一串家门钥匙,却是因为他将再也回不那个家,钥匙只是一个时时提醒他无家可归的残忍的纪念品。而这个纪念品在第三段中成为打开他和张艾嘉冲破世俗禁忌的那把钥匙。
年轻时涛和梁子分别时,涛“你连再见也不说一句吗”的瞬间咆哮硬煽情,其实效果还不错,心里也被扯了一下,可惜被赵涛那张不合理的脸给拽回来了。“出戏”这件事真的会引发连锁反应,因为面相太老出了戏,进而意识到“不管,这就是贾樟柯代言人”,进而意识到这是部贾樟柯电影诶,然后,贾樟柯电影怎么这么煽情?
涛说,“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张艾嘉对小董说,“幸福是痛苦的事,也许疼的时候才感受到爱”、“不是所有东西都会被时间毁灭”,分分钟有种王家卫要上线的感觉。
“每个人都只能陪你走一段”是电影打出的核心标语。在这句强有力的概括语指导下,电影用一种算得上流畅的方式拼贴了粗糙了人生片段,生老病死,相逢别离,选择和别无选择,桩桩件件都是让人感慨。然而少了铺陈,或者酝酿,很多时刻显得突兀而浮浅。
早年贾樟柯与侯孝贤有一次对谈,其中聊到关于“戏剧性”的问题,当时侯孝贤谈到电影的走向,称电影观众沿袭观看戏剧的习惯,将看电影等同于看故事,而他要坚持属于他的“抒情言志”叙事方式,当时贾樟柯完全对他表示赞同。而今天侯孝贤用《聂隐娘》践行着他得坚持,而假科长在做好的面对观众的准备之后,在这方面的确做出了足够大的改变。
第三段离开的彼岸故事,全程的主角是董子健和张艾嘉,最后的镜头却回到涛身上,遥远的呼唤,无关的牵扯,的确让人唏嘘,又脱节到茫然。至少这份茫然在,电影调动起人的感官直觉体验,就是发挥作用了。
许多人看后感叹未来段落的违和感,而早期DV影像做了异化的特效处理,如同时空通道,指向过,但实际上又将过间离。卡在过和未来之间,贾樟柯应该也有自己的茫然。如同他所探讨的自由,今天的山河和过的故人,那种状态仍让他感到自由,我们也不得而知。
第一段里唱着“表里山河留美誉”,好像贾樟柯自己,他书写描摹的山河给他留下诸多美誉,至于故人不可留这个道理,他大概也体会得不少了。
作者紫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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