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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忍着时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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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推拿》上映的时候没时间看,隔了一年终于想起这部片了。
首先,我是喜欢娄烨的,对情感情怀拿捏的分外准,属于少一分不够多一分就腻的那种。对这个我还是蛮介意的,看《山河故人》的时候,贾樟柯泛滥的情怀就让我微微有些不适了,科长真是越来越不克制。
1. 娄烨一直很会选演员,从最初的贾宏声、周迅,到后来的郝蕾、郭晓冬和秦昊,演得了文艺片的演员可以演商业片,演商业片的未必演得了文艺片。这几位都属于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主儿,天生带着文艺气儿,又招大众喜欢。当然红不红是另外一码事。
贯穿整个片子的小马由黄轩饰演。从《黄金时代》开始就喜欢黄轩,长着一张文气又沾点儿混不吝的脸,混合的气质让这张还很生涩的脸格外迷人。跟新晋非典型小鲜肉董子健气质类似,但跟文章那种绝不是一回事儿。
郭晓冬、秦昊和黄轩都是我特别待见的演员。郭晓冬不可否认的长了一张风流的面孔,但一张嘴,一股浓重的山东口音衍生出得憨厚又把这种风流的气息给悄无声息的中和了。记得那时看过郭晓冬和他太太的访问,太太也是个演员,透着股精明和强势,越发衬得这个山东大汉朴实而羞涩,但以我当时的心情,这实在是太,性感了。
第一次看秦昊是在《浮城谜事》里,他一定会是我年少时疯狂爱上的那一款,眼神阴沉落拓,脸上棱角分明,会骑摩托车,打架永远都赢。秦昊在片里第一次出现时我竟然没认出来,娄烨把他塑造成一个吟诗作赋又能翩翩起舞的盲人推拿馆老板,秦昊整个身体里散发着一股流浪诗人的气息,所以他翻着白眼说起海子、读三毛的诗的时候,分外美好,一点也不违和。
跟郭晓冬演对手戏的女演员应该是真的半盲,连长相都与我平常见到的盲人无太多分别,看上有些愚钝,但内心聪敏。她跟郭晓冬和黄轩的对手戏让我坐立不安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是好电影的划分标准,不是让你兴奋的开怀大笑,好电影多半让人不适,这种感受在看伯格曼的 《假面》时尤其明显。和郭晓冬的第一次激情戏也是他们在戏中初试巫山云雨,让我不适到恨不得快进,这没准儿是种病,伴着些许的心疼。。。但就在男欢女爱结束时候,我看到了这部影片里第一个让我称之为美妙的片段,她气若游丝的在郭晓冬耳边说:“我们是几个人?”“一个。”此时,郭晓冬颤抖的声音让我的某根处于安睡状态的神经一下子蹦了起来。“宝贝,回答正确,我们是一个人。”我甚至觉得她声音里有一丝丝动听,一丝丝甜腻的性感。当然也仅限于那个瞬间。
2. 小孔和小马在打闹的过程中,小孔女性气息让小马沉睡的荷尔蒙在瞬间喷薄而出,小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蜻蜓点水的侵略了小孔,他的嫂子。旁边的人陷入一种默不作声的尴尬,他们面面相觑,凭借盲人敏锐的感官,他们似乎知道正在发生着什么,而旁边的王大夫隐忍又懦弱的表情又让整个画面显得荒诞而悲伤。
其中还有一个片段,王大夫和小孔在推拿馆里旁若无人的接吻和爱抚对方,这片中几处处理让我们本来以为进入到电影的世界里又突然被毫不留情的扔了出来。是的,我们所处的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光,只能靠熊熊的欲望把黑暗点亮,而我们得世界呢,是亮的,心里的火苗却被一次次的压下。
侯孝贤曾说过的“背对观众”,一直到后来姜文《一步之遥》的抛弃观众,始终觉得才华不能滥用,像娄烨这样,一边拉扯着观众一边扔出, 再拉回来,观众在这种被虐待的快感之下,也会有高潮。
3. 我们常用“美而不自知”来夸赞美人的清醒和淡泊,但对于一个美丽而眼盲的女人来说,这无异于是种巨大的压力与折磨。没看过毕飞宇的原作,不知道他是怎样刻画盲女日复一日的被那些看得见的人夸赞漂亮,可自己却终生无法知道自己面貌的绝望心情。显然在片中,这种绝望并没有被强烈突出,只是在沙复明说起自己对美偏执与困惑时,都红表达了一种稀松平常的愤怒。这种情感只能说,怒而不伤,真正的悲伤并没有写在她脸上也没有从言语间流露出来,她只是对那些千篇一律的夸奖有些无奈和厌烦。整部片子看下来,都红是我唯一没有看见哀伤的角色,即使到后来被门夹伤了手,对小马表达爱意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我都不觉得有任何哀伤的成分沾染在她身上。而其他人,不管是擅吹笛子经常出入洗头房的张子光,还是视力一天天丧失只能拼命抓住手中一份看得见的爱情的金嫣,甚至是在偶然的厮打过程中奇迹般复明的小马,都能让我发出一声“为命运所累”的叹息。但我对都红,或许就是世人对美人的态度。世人对美的情感是纳粹的,渴望其存在,又渴望看到其毁灭。这是一种畸形的爱。因为毁灭是美的,这世上最具有美感的事物都是悲剧式的,希腊的悲剧比喜剧要动人且荡气回肠的多呢。
都红安慰着哭泣的小马:“每个人的眼泪不一样,但是想哭的念头是一样的。”“对面走来一个人和对面开过来一辆车有什么不一样?对面走来一个人,你撞上了,那是爱情,对面开来一辆车,你撞上了,那是车祸。这可惜,车和车总是撞,人和人总是让。”
如果我是小马,怕是会因为这一番话而爱上都红。但片中的小马是长期压抑下欲望随时处于井喷状态的化身,他需要性的力量需要爱的气味强化自己的感受,所以在面对嫂子这个在道德上本不该觊觎的角色,他任凭自己的欲望喷薄。而对于小马来说,小蛮代表着来自普通世界的诱惑。她不仅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来自正常世界里有着正常感官的健全女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小马对小蛮的迷恋不仅是性欲望的驱使,更多的来自于对正常健全的世界的渴望。
而都红只是一个跟自己处于同一世界的同病相怜的女人,一张漂亮的脸蛋无法满足他内心对光明世界的强烈渴望。显然,他对美没有期待。但沙复明有。
沙复明面对着墙困惑的说:“美到底是什么呢?”他痛苦的神情掺杂着对都红的迷恋,大家都说她美,他对美有执念,所以他理应喜欢都红。这是一个哀伤的逻辑。就像人们常常觉得一个电影好看,仅仅因为大家都说好看,是一种没有能力进行自我分辨而屈从于大众的哀伤。而沙复明的无能只是因为他是个盲人,看不见。
都红自始至终都是理智的。从她拒绝沙复明到对小马小心翼翼的告白,从深深的明白所有人对她容貌的夸奖都对她没有丝毫意义到跟推拿馆的一切不辞而别。她应该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她的离开,也许是在跟这个不正常的世界告别。不能成为正常的人,起码能拥有一个正常人的世界。
3. 曾经写过这样的话:“始终觉得隐忍是世间最高贵的情感,表达多容易啊,说不出的都写在脸上,喜怒不形于色的都在眼里。世间有万般情绪,唯有忍着时最美。但愿在一个喷薄倾泻的时刻,我们都能忍得住。”
通常我会喜欢两类导演。一类是身上有万古诗意的,老的侯孝贤有,年轻的毕赣也有,另一类是隐忍的,早期的贾樟柯,和一直的娄烨。能时时刻刻感觉到一种情感的克制,正是因为有克制,才能在影片处处感到快要溢出却拼命收着的苦心。淋漓尽致的撒才华是不难的,有多少可以撒多少,但电影的美妙就像是欲语还休的短篇小说。
真的,很多时候,我们不必说。

作者杨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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