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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往事》从镜头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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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侯孝贤的电影需要一定的人生经历和情感积累,这是个人的亲身感受。今年暑假在电影院看《刺客聂隐娘》的我还无法理解侯导想表达的意思,因此在影院昏昏欲睡之后,得出了“侯孝贤的电影很催眠很无聊”的结论。半年之后再来看他的电影,却是完全不同的心境和感受。
十分明显,侯孝贤的电影惯用长镜头和全景,不刻意地表现出主次,也少见浓墨重彩的特写刻画。镜头中的景象总是质朴而淡然,情感总是克制而隐晦,仿佛是中国山水画中追求的境界,隐而不发,给受众留下感受和琢磨的空间。这样的镜头体现出侯孝贤冷静平和的人生态度。侯孝贤的这种电影风格与沈从文的文风极为相似。沈从文小说《边城》的结尾说:“也许他明天就会回来 也许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人生的节奏与境遇往往不受我们的控制,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和顺从。我想侯孝贤从沈从文作品汲取的正是沈从文的这种精神态度,那种淡然面对生老病死,冷眼看待人生冷暖的态度,那种面对任何人生起伏都冷静泰然的人生信念。就像侯孝贤自己说的,“沈从文看人看事小会从某一个角度挖、批判”,“那些人的生生死死,在他的文字里是很正常的,都是阳光底下的事”沈的这种人生态度将侯孝贤脱出了童年的种种阴影,同时也成为了侯孝贤之后电影带给观众印象最为深刻的风格。
回归到这部《童年往事》,电影主要叙述了“我”的童年故事,这个童年里一心想回到大陆的阿婆,有虽然对自身身份尴尬却对回大陆已经不抱希望的父母,有为家庭责任而放弃学业的姐姐等等。当然这些只是人物叙事上的安排,我认为更为重要的是影片中成长与死亡的冲突与交融,是“我”在不可遏止的成长拔节中经历的人生悲欢。影片让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我”面对亲人死亡的三个场景,这三个场景十分明显地表现出了“我”心境和思想的变化。第一次是父亲世的场景,母亲在一旁先是默默垂泪,继而干脆扑到父亲身上嚎啕大哭,但是此时“我”的表情相当茫然的,混合着不知所措和对未来的无知,仿佛对父亲世的事实和影响都没有准确的认识。第二次是母亲的世,此时“我”的悲伤是十分明显的,人生已经教会了“我”一些必要的苦痛和预知力,但是“我”并没有做好应对这些坎坷与责任的准备。第三次是阿婆的世,在入殓师责备的眼神中,“我”的情感是十分平静的,如同在阿婆手上爬行的蚂蚁,“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既定道路。在亲人的相继离世中,“我”在生理和心理上都不断成长着,“我”成长的生气与亲人逐渐世的死亡之气交融混合起来,尽管有点残酷,但是不得不承认是则才是生命的常态。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命本都不过是宇宙中渺渺的一瞬。唐伯虎死前的打油诗还说“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也何妨。阳间地府俱形似,只当漂流在异乡。”这种“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情感对于电影中的“我”来说可能过于沉重,但电影结尾“我”的表现使得我们不妨有这种推测。
尽管这部电影带有侯孝贤个人自传的色彩,但是沿袭了侯孝贤一贯的电影风格,影片中的悲伤、痛苦、迷惘与欢喜、愉悦、趣味都深深隐藏在镜头之下,人生的高低起伏与悲欢离合都被侯孝贤磨平了,熨烫工整之后放到了镜头的各处,我们无法从镜头中感受到直观而集中的情感宣泄点,甚至有时候会感到沉闷无聊,但是这样静静的镜头又在不停地给予观众隐忍克制的情感,仿佛是装了水的气球,当观众的情感经历与人生感悟积累到一定程度时,他们便拥有一根针,轻轻一戳,电影的情感便扑面而来,此时落在脸上的是水或者是泪我们无从分辨,亦或者是两者都有,但是候导带给我们的感动和思考是不可否认的,这些人生经验与感悟深切而熨贴,可以说是台湾那一代人的集体回忆,却也与每个人的成长有相似之处。
仍然是那一句,理解侯孝贤的电影需要一定的人生积淀。真正的生活场景并不会有主、次和背景之分,候导的电影镜头往往也近似于此。不久之前的我更喜欢周星驰,更喜欢王家卫,喜欢浓墨重彩的表达方式和充沛激烈的情感波动。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我渐渐喜欢上了侯孝贤的风格,我逐渐意识到这样的人生态度可能更符合人生的本真与实质。不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能够坦然平和地“却道天凉好个秋”。正如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人生的历程大概总是这样,不管前期如何浓烈激情,到最后总比不上平静地生活,平静地感慨。
作者栗子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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