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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女》关于武侠的一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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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极其喜欢武侠小说,也读过不少,其中多出于文学的审美趣味。对于武侠电影,早年的港片、近年大陆的大片,包括《新龙门客栈》、《卧虎藏龙》、《一代宗师》这些口碑甚好的,电视里常播,看得不多也不少,说实话,不大瞧得上,只是姑妄看之的态度。
到这儿,若有李安、王家卫、徐克这些导演的粉见着,就要喷我了,竖子无知,大言不惭,你行你上啊。啧,我眼高手低嘴贱,也没像样的作品,但我的确是一个好的读者——文章是灵物,不必寻行逐墨,望气而知。电影也是。
我说他们的武侠片不好,或者不够好,因为多数导演不懂武侠真正迷人的地方,武侠的内核绝对是文化,多数武侠片导演没文化,或文化气场不合,或审美偏差。这大话不只是我说的,徐皓峰差不多也是这意思。徐是我极喜欢的武侠作家和导演,他的《师父》是让我第一次惊叹于武侠电影表现力的作品,也自此翻找着看了许多,才溯源到胡金铨。
武侠不仅是武术,不仅是兜售一个离奇的故事,甚至不仅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些都是面子,而非里子。好的武侠小说,绝高于话本评书,他是有文学性的。
武侠小说滥觞于《史记 . 刺客列传》、志人志怪、唐宋传奇等,最初就有极高的文学性。所以后来的武侠小说名家,都得有古典文化内涵。金庸文笔自然是第一(写情也是第一,这点另说),他着作中的例子不胜枚举,单是《天龙八部》前几回题目便是一首「少年游 . 青衫磊落险峰行」,合辙押韵、意气不俗又点明故事梗概,非大家不能为也,他是受过旧学教育的最末一批文人。古龙文学稍逊,却擅化用诗文,比如《长生剑》里「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以及楚留香「闻君有白玉美人」等,都是深得文学意趣的,故而他们写起人物或场面来,有文学层面上的审美。
我以为好的武侠片导演,必须是一名好的编剧,甚至是一名出色的武侠小说作家。而且其气质不能驳杂,就像胡金铨着意选石隽来演顾生,“他看起来就像古代书生”,我说李安、王家卫不够好,是因为他门的气质不是武侠中人,拍出来的也只是披着武侠皮的剧情片、动作片、爱情片。而徐克呢,则是本子不够好,本身风格过于剑走偏锋,所以不能大成。其实前面二位也是,首先本子上,梁羽生、王度庐等人的才情不足,再者剧本非己作,则又隔一层。与之相较,胡金铨、徐皓峰又胜矣。
关于徐皓峰,我几乎看过了他所有作品,如果有同好,我能抵足谈上一宿。曾想给《师父》写篇评论,因心猿意马,错过了最感慨的时候。今天主要说胡金铨的《侠女》,按说这才是我看他的第一部电影,原本不该妄言,但是因为俗务,此夜没记下,天明就不成了。
在看《侠女》之前,我见评论说这是最好的武侠电影,于是特地下了10G的4K修复版(在此感谢徐枫女士出资修复),下完后,我点开随意拖动了一下,就知道这是我想看的电影,望气而知。
《侠女》的剧本是胡金铨从《聊斋》里「侠女」这篇修改而成,加入了东厂、东林党、僧人等角色,也删了娈童等狭亵内容,对顾生这个人物有了深度刻画和再创作,许多地方妙极了,剧情梗概于此不赘述,我只不成体系地谈论一些东西。
电影故事发生在怀远县,聊斋原文是金陵,胡金铨的故事设定是在边陲小县,那么这个怀远就不是安徽的怀远县了。其实我个人的审美偏向,以及我当年写小说时,更爱挑选金陵这样的名城,故事设定得依托史载的重大事件,这点是受金庸的影响。而当年和汪涵聊武侠写作时,他说若是他写,就的是小县小事,最大不过县官,一叶落知秋、一县见天下这种路数,也挺好,但是更难实现。
那个年代的表演技法和动作设计,或者说胡金铨的审美,因为他是懂国剧的,比如“心下一惊”这个表情,在电影中就是用稍显夸张的神色变化和长时特写来表现,而非如今更贴近生活真实的技法。杨氏女被欧阳年追逼时,低首侧身,曳地而行,走的便近于国剧的步法,很有古典意蕴,纺机、门帘、门闩,这样的细节,是和人物一样的真实存在,而非只是符号化地插入电影,今时的快餐电影很难做到。
电影里千户驾临等官员出场,都用了国剧的配乐,非常有趣。另外服饰、建筑等,我懂的不多,但很明显是费了很多心思的。
首先说顾生这个人物,在原着里,其实与《聊斋》、明清狭邪小说里常见的穷秀才一般无二,有些才华,孝顺,患寡人之疾,且好德不如好色,本性良善,稍懦弱,无大志也无大器量。而在电影里,胡金铨对他进行了很多再创作 —— 他为什么不积极仕宦,因为东林党争,以气节自许,如他自吟的「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甚至千户言明可以照顾时也竭力婉拒,是当时下层士人的写照;他可以安于「为人书画,受贽以自给」的简单生活,但其实内心并不愿就此埋没余生,当变数的契机来临时,他目达耳通、计不旋踵,如他跟踪观察千户的古怪行径,因为打铁声夜探荒宅,口称「子不语怪力乱神」,却藏有道家符箓书,对杨氏女、瞎子的怀疑和暗查等等。虽然他暂时没有表现出更多的能力,但是已被认为「非等闲之辈」。
关于顾生这个角色的设定其实有些割裂,或者这是胡金铨想讨论的地方,我看了一些影评,都没有涉及这个方面。顾生有书生的一面,也有儒生的一面。这里的书生是程朱之后坐而论道、百无一用的书生,儒生是孔子、子路这种具备「礼、乐、射、御、书、数」的真儒。
顾母问顾生“读书若不做官,读书有什么用?”顾生答“读书可以明理”,这自然不错,但是读书除开科举,还有什么实用呢,这其实是士人一直都有答案,却一直都在思考的问题。「苟全性命于乱世」,也正是乱世,才有了后来顾生自言熟读兵书,指挥布局,设置机关,镇南将军府全歼锦衣卫队伍的施用。
当我看到顾生在城头轻摇羽扇,自诩诸葛,仰天大笑不绝时,其实心里极度悲凉,这一切就像他的一场幻梦,现实里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他也未必有这样的韬略。乱世的文人,谈何立德立功立言,谈何治国平天下,能怀揣气节、苟全性命、安居里巷读书就很难了。哪怕是在太平时候,读书也多是无所施用的。
临毕业时我在纸上写的最多是「才名画饼,忧患如山」。
电影里顾生布置了许多机关,出击退守也颇有章法,尽管敌人太过乌合又极其配合。说起来也巧,我最初写的那个武侠故事,人物也有一个心怀隐秘不近人情的女子,有一个辅佐陈霸先建立南陈的儒生(并非主角) —— 「平生不经,自幼驳杂为学。年十二学剑三冬,冠绝东南;十五学诗书,诵百万言;十七学孙吴兵法,战阵之具了然于胸;十九学纬候遁甲之术,生经世之心」,其中也是有来自「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焦虑。
继续说顾生,这个人物在器量上的设定,同样有些割裂。他在设局歼灭锦衣卫时,临大事有静气,智珠在握,分明是大才。却又在电影里不时露出乡野村夫的俗态,甚至在志得意满的大笑后,见到满地伏尸,又找不到杨氏后,惊惶失措得屏幕这边我都看不下了。这分明就讲不通了,然而也或许是人性真实的流露、他对于杨氏的十分在意、导演对书生的某些讽刺。
县令和师爷这两个角色,角色的转变也有些突兀,背景交代得不充分,他们似乎也是东林党人么。
电影里的大和尚,是威、德、先知、圣人的具象。胡金铨想拍的侠是他么,总觉着大和尚背阳侧立的姿态有些诡幻,末尾一段稍冗余。
接着说重点,杨氏女。我不大喜欢杨慧贞这个名字,所以弃而不提。
谈这个人物之前,得先承认古代文学《聊斋》等志人志怪小说,明清狭邪小说,乃至唐宋传奇里的一些女性角色,其实都是有基于封建礼教、伦理纲常的尊卑物化现象,奉行女权的想必是深恶痛绝吧。但是《女侠》这个电影和小说里,倒是有些女权觉醒的意思。
对于电影里徐枫演的杨氏女,一些评论认为她表情和语言太寡,这是因为不了解原着。小说里对她的描述是「意凛如也」、「神情可畏」、「艳若桃李,冷若霜雪」、「举止生硬,毫不相干」,她一心复仇,别无他念,徐枫扮演的形象可谓深得其意。唐传奇里有《谢小娥传》,也是女子为父兄报仇、诛杀仇人的故事,其中谢小娥化妆潜入仇人家为佣,杂居数年而不觉其为女,其后被时人认为是贞节。杨氏女对人不假辞色,也带有这样的意思吧。
电影里对于杨氏女自荐枕席这段剧情的交代不够完整,小说里顾生奉养她的老母,并周济她家米粮,她也善事顾母,因顾母担忧顾家香烟断绝,她为报恩,于是委身交欢,以为顾产子。是侠行而非垂青。
“自荐枕席”这场戏,胡金铨处理得极其神妙,首先是顾生暗查药师,发现杨氏女的踪迹,一路追踪直至城外,杨氏女现身留下中宵之约。
小说里是顾生「趋而从诸其家,挑之,亦不拒,欣然交欢」,而胡金铨或许是反用了《关雎》或司马相如琴挑文君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杨氏女在亭下弹筝,唱的是《月下独酌》,这诗选得太绝了,曲谱也妙,简直叹为观止。「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完全是杨氏女侠行的写照,而太白本就是有剑侠气质的。
这一段还有三个细节值得一提。
一是顾生进门后的坐姿,石隽就洒落地散坐,自然而然,杨氏也只是抬头望他一眼,弹唱如故。这是全片我最爱的镜头。
二是二人相拥前,杨氏的表情是依然冷峻的。这点明她只为报恩,并无狭亵之意。
三是翌日眠起时,杨氏用芦苇为顾生遮光,这是片中她少有的柔态。可惜被杀千刀的千户给破坏了。
武打动作,杨氏女使飞刀,这是小说里的情节——「以匕首望空抛掷」,可见导演用心。电影里打斗兔起鹘落,动作利落,有特色,而且剪辑极其精彩。竹林临空劈落那一刀,尤其好看。
另有一个饶有趣味的地方,小说里二人交欢不止一次,第一次是为怀子,其后杨氏女不加以辞色,走避顾生,以可一不可再,相报不在床笫也。后竟有第二次交欢,原因是「本期一索而得,不意信水复来」... 而电影里是一发入魂。
我说这里算是女权觉醒,因为妇女的生育职能在这儿不是由于封建礼教强加,而是作为一项能力被杨氏经过自我选择,自愿帮助顾生延续香烟,虽然看似仍有物化,但更多是源自天生的生理区别而非歧视了。
有些评论认为《侠女》里人物内心情感表现不足、人物脸谱化,不够鲜活真实,但这其实也是我喜欢它的地方,因为古人之情与如今是有极大差别的,古人重然诺,一饭之恩必报,仪式贯穿日常生活,读书人可以在木椅上正襟危坐整日而不偏倚。我们如今望他们,如同《庄子》里「肩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我们或许会觉着杨氏女古怪,不近人情,然而这却是古人的情感远比我们炽烈纯粹,尤以先秦为最。
侠气本就是果断乃至粗糙、不假思索,率始而克终。「嗟夫,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自非通人,恒以理相格耳。第云理之所必无,安知情之所必有邪!」
最后谈审美偏好吧。
格调上,《侠女》是《聊斋》故事的常见结局——「书生得暂时欢,终惘然失之」,意有所寄托,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我曾仿写过一则遇狐仙事,亦如此。
人物上,杨氏女几乎是我最喜欢的那类角色了,如果再多些机谋,添一分人情,就几乎成《红楼梦》《正邪两赋》中的人 ——「...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这样的人,现世里我只见过一个半。
除《谢小娥传》外,另有秦氏女为宗报仇,杀人都市中一事,左延年、谢玄、李白都为之写过《秦女休行》,各有味道,摘录于下,可与民国施剑翘岸参看:
左延年《秦女休行》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女休。
休年十四五,为宗行报仇。
左执白杨刃,右据宛鲁矛...」
谢玄《秦女休行》
「...白日入都市,怨家如平常。
匿剑藏白刃,一奋寻身僵。
身首为之异处,伏尸列肆旁。
肉与土合成泥,洒血溅飞梁...」
李白《秦女休行》
「西门秦氏女,秀色如琼花。
手挥白杨刃,清昼杀仇家。
罗袖洒赤血,英声凌紫霞...」
作者香象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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