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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影像和文字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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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兴趣通过两个媒介了解同一个故事。同一个故事也鲜有机会被创作者自己以两种载体呈现出来。徐皓峰的《师父》的电影和小说共享了很多特质,但影像和文字在表意传情方面的区别也很明晰并且有趣。
电影和小说都不是很长,有一种貌似刻意的收敛,尤其在感情渲染方面。演员对白很少,基本都仰赖镜头语言和演员演技。阴影和光线在诠释师父陈识和妻子之间关系的演进中有很明显的暗示作用,给我留下比较深的印象。夫妻俩的做爱、散步、买小狗之类的情节在电影中占了一定篇幅。不论白天晚上,光线设置都常常出现一明一暗的界限,搭配演员的位置角度变化,廖凡和宋佳的表情眼神的细微流转,制造氛围上隐隐的角力感或者脱力感,在电影前半段算是很耐人寻味的人情描写。夫妻俩在一起的初衷都不单纯,一个是为了掩人耳目,一个是为了避人口舌。从一开始就讨论将来家产如何分账,再到在生活琐事中间的你来我往讨价还价,半真半假地袒露过和目的。这种切磋琢磨,让妻子在结尾对陈识的依恋显得更为水到渠成,陈识对妻子产生的负疚以及呵护也显得明确一些。
小说里俩人的感情则是计白当墨,更为隐晦。夫妻俩的对话几乎没有,心理描写仅是寥寥数字。对师父的感情铺垫比电影合理一些,有几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让人回味。一个是说新婚之夜,陈识闻自己的味道,不像之前露水情缘里的鱼腥味,“是雨后林木的清爽气”。这种特别暗示了情感上的变化,有一种命定的意味。尽管此时陈识很清楚自己是怀有目的地娶这个女人,很多短暂的片刻徐皓峰安排他展露了内心的柔软:“不如抱着她就此死了,咏春拳扬名之事,本该下一代完成。”,“后悔这一天用在武术上,这一天用来陪她,该有多好”。
这个女人作为家和情感归宿的象征意义,在小说里显得更加动人心魄。不过妻子的角色被宋佳诠释得更为灵动利落一些,小说中除了结尾几乎没有正面出现,只在最后等待陈识的过程中,读者逐渐意识到她年长日久,也早已对丈夫有了深切的依恋。
事实上这种感情的暗流涌动由文字传达确实少一分突兀。电影里对徒弟耿良辰的描写很单薄,他拜师学艺的动机是因为被师娘的外表所吸引这一点,在电影里表现得比较露骨。妻子的一句台词“你收的徒弟看我的眼神不正”,让之后耿良辰感情的改变和成熟相形失色。演员演技当然有一定原因,但我觉得小说里的描写确实很难复刻到电影语言中。耿良辰对师母那种肉欲的渴望和对茶汤女那种精神上的眷恋在小说里的过渡非常简练有味。师母映在玻璃窗上的睡容让他落荒而逃,茶汤女的两粒瞳孔却“似宣纸上湿润的两粒墨点……击碎了那块割来的旧玻璃,渗透了他。”文字在表白这种当事人都难以描述的成长上确有优势。
还有两个地方的处理很值得讨论。一个是邹会长,一个是军官林希文。小说里并没有明确说明这个人物的性别,徐皓峰选择了蒋雯丽这个女演员来演绎。加上妻子和茶汤女三个角色,这个电影里的女人比起男人们有一份随遇而安的淡定或者说随机应变的狡黠。男人们似乎都在疲于奔命地维护什么,而到最后他们的目的都没有达成。师父是要南拳北上自立门派,徒弟是要证明自己出人头地,军官林希文是为了完成长官之命收武馆为军队所用,老前辈郑山傲则是为了保住名声功成身退。这种落寞感本应该和那个时代的衰败感糅合在一起,像小说中那样使得武术和国家的萎靡更添一份节节败退的惨淡。可惜电影结尾为了视觉刺激,安排了眼花缭乱的一段突围打戏,显得这个深层的主旨不再为人注意。在小说里邹会长实际上是世道变迁的见证者和画外音,是看透武馆兴起而武术败落背后原因,又不惮放下身段追逐眼前利益,真正在这个时代如鱼得水的人。蒋雯丽表现出的精明和明了世情的得意还是和这个人物挺契合的。林希文这个角色作为配角,电影根本无暇丰富他的内心。但小说里很是有点看头。他这个年轻人,看似世故且有政治嗅觉,实际上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仍然带有理想主义。“生命如此无聊,令每个人都变得下贱,林希文也二十六岁,还未见过一个高贵的人。督军不是,师父也不是,他俩是强者和聪明人。”“林希文笑笑,对他人向自己卖好,久已生厌。看着眼前这伙人,不由得有些想耿良辰,唉,他如活着,武行能有趣些。”年轻人对同龄人的惺惺相惜,对前辈打拼出的成绩不屑一顾,按成年人的规则达到的成绩并不让自己有成就感。这应该是没有特定时代的,普适的心态。小说中对配角心理的关照特别让我心动,也有共鸣。
时隔两个月读了小说,再回看电影咂摸出许多当时没能明白的关窍和导演的用心,收获颇多。
作者檀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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